他起身要出来,被周老二的随从一把推回了凳子上,吴缸冲上前拉扯,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这时就听到那小二喊道:“爷,爷!别打了,这个点巡街的要来了!”
周家几人立刻停了动作,吴缸把王吉拽起来,见他额角磕在桌上,隆起好大个包,又滑稽又可怜。
眼下虽非春汛秋汛,但临近年关一向容易生事,这时辰泉州卫的确会派队巡街。
“还打不打?”王吉问周老二。
周老二狠狠瞪他,王吉一推他,忽然又一巴掌甩到他的脸上,扇得他脸颊上的肥肉都颤个不停。
周老二勃然大怒,王吉又被骂又被打,哪能没有火气,指头戳着他,道:“别他娘的充大爷,你周家养虫的手艺是怎么来的?嗯?旧主一死,你老爹自己走也就罢了,还把养虫的伙计,瓷瓶瓦罐、来往账册都弄走了,自己发家也不厚道,有什么脸皮来说老子!”
周老二骤然被掀了底,瞠目结舌的瞪着王吉。
周家也打听出来了,王吉背后是陈舍微,陈舍微的夫人是谈家女。
本就来路不正,气短一截,被人揭破,再大的怒气也提不起劲儿了。
吴缸同王吉从茶馆里走出来,刚才随从也驾着马车回来了,两人坐上马车回泉溪。
“周家的事儿你也查得够清楚的。”吴缸道。
王吉苦笑了一下,道:“哪是我查的,是少夫人同我讲的。”
“啊?”吴缸知道这虫儿是谈栩然育出来的,可总下意识把育虫也当成陈舍微的买卖,不过也不假啊,夫妻又不分家。
“周老贼原是谈家的管事,就管育虫这一桩。谈老爷子去后,少夫人的继兄弟也不是个能拿事的,周老贼就顺势卷了这一摊子买卖来到泉州,这才有了他周家在泉州立业的底子。”
吴缸有些不耻,道:“难怪你指着鼻子骂他,他也回不了嘴呢。”
王吉揉揉额角,道:“其实略有些头脸的,论起发家多多少少有些不光彩,只是么,这育虫一业少夫人比起周老贼来更算得上正统,我卖的理直气壮,叫他蹬鼻子上脸?人还活不活了?”
吴缸好笑的看他,道:“还是有些血性的,可周家能就这么算了?”
“要么就生意场上论高低,否则他别想再挨着我一下。”王吉道:“真以为我是乡下土包子,没人可以使唤?”
阿普叔跑船多年,好些伙计也都是老船员,随着他在烟卷铺里干活。
前些月天还热的时候,一望进铺子里去,能见到一个个赤着上身的男子,背肌分明,胸臂健壮,各个都是能打能喊的!
烟卷铺子这半年发展很快,边上两间铺子都给吞了,打通连成一家铺子,这边交钱那边看货,看完了货,再挪两步就能提货了。
屋檐连着屋檐,若是雨日,头发都不带湿一下的。
验过了货,有的是劳力给主顾送货,码头、客栈、货栈都是熟络的。
这样火热的买卖,得有多少双眼睛明里暗里盯着,连卖上一季的虫子都叫王吉打了顿打,更何况烟卷铺子呢?
其实王吉隐隐有点不安,阿普叔那天也提了,说要不让陈舍微同族里交个底儿,反正他也有了举人的身份,在族里说话能排的上号些,这样铺面就算有了陈家大族做倚仗。
可王吉私心想着,这样一来,陈家族里必定涌进钱银分薄份额,他可真就成个替别人做嫁衣的了!
再者,以王吉对陈舍微的了解,他也不喜欢寻求族里的庇护。
可不喜欢归不喜欢,这铺子若真存不住了,少不得也要走这一步。
王吉在心中已经提前过了一回‘忍痛割爱’的滋味,殊不知他还只是假想,却有人已经闻到味了。
“那王牙同陈舍微家里的一个丫头定了亲!”陈舍巷右手背打着左手心,跳着脚道:“五哥,咱还听老六扯谎呢?他们俩家那样好,烟卷子咱们怎么试都不对味!肯定是老六!烟卷铺子一定有他一份!”
陈舍嗔心里也已经认定,只是见陈舍巷这样急赤白脸的,道:“怎么?你先前不是觉得他没有那个能耐吗?”
“我,”陈舍巷一噎,道:“哎呀!也不知他拜对了什么佛了!运气真好!赚钱的主意只往他脑子里掉!”
陈舍嗔虽也气,但要稳住体面,可不能跟陈舍巷这般火燎屁股似得。
“走,去老六那!”
兄弟俩揣着兴师问罪的盘算往陈家走去,却见陈家门口站着一小队骑兵。
头马稳重,蹄子都不乱动一下,偶尔一喷响鼻。
陈舍嗔哪敢上前,过了片刻,就见陈舍微和许仲随着甘力出来了。
郭果儿赶着马车过来,两人上了马车,甘力翻身上马,一同走了。
陈舍嗔看得满腹狐疑,正要上前问个清楚,却见个独臂大汉一挥佩刀,道:“关门。”
青天白日的,陈家的大门就关上了,扬起的灰尘同马蹄激荡起的尘土混在一块,一时间如同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