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果儿揉揉肩,瞧着这张既熟悉, 又好久不曾见过的面孔, 心里已经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了。
老黑一张嘴, 露出一口黑黄的牙,郭果儿忍不住皱眉,道:“你牙怎么这样了?”
“替八少试烟呐!”老黑摇头晃脑, 眼神迷离,像是极享受沉醉, “怎么, 六少没叫你吃?”
郭果儿道:“六少说那玩意能不吃就不吃, 上瘾的都不是好东西。”
“呸!抠门就抠门吧。还扯这些说头。”
老黑吐了口浓痰在郭果儿脚边,这可是孙阿小给做的新鞋!郭果儿嫌弃的挪了挪, 老黑似乎怕他跑了, 双手一杵墙,挡住他的去路。
郭果儿挤出个笑来,道:“我这还有差事在身呢, 老黑哥,改明再请你吃酒。”
“别给老子装糊涂, 你这忙东忙西的, 挺得新主子欢心啊。瞧他身边进进出出的也就你一人, 烟叶什么的,你都清楚?”
老黑戳戳郭果儿的脑门,满是污垢的指甲在额头烙下一个弯血痕,戳得他后脑磕在墙面上,疼了也不敢恼,还得赔笑。
郭果儿抹了把额头上渗出来的血,笑道:“哪能呢?六少没人使唤,拖着我干些粗活,也累够呛的,烟叶的事情都托了乡下人在侍弄,我哪懂那些?”
这话其实不算假,可郭果儿记性好,陈舍微教吴缸的时候也不避他,他虽听得半懂不懂,但鹦鹉学舌般讲给懂行的人听,人家一听也能明白。
老黑笑了声,忽然就狠了脸,一把掐住郭果儿脖子,掐的郭果儿眼睛都要翻白了,才松手。
“明儿,也在这地方,你把陈老六烤烟的法子给我,对了,八少爷还要烟籽,留种那批烟籽不在吴家,你别想着蒙我。”
郭果儿捂着喉咙说不出话来,老黑临走时又给他小腿肚上来了一脚,他都站不起来,只能慢慢的从巷子口往外爬。
爬着爬着,忽然就见眼跟前一双灰白干净的鞋面,郭果儿盯着那鞋面瞧了瞧,心道,‘少爷不用下田了,鞋子就是干净。’
再仰起脸,果然就见陈舍微左手右手各举着两张比他脸还大的锅巴饼,惊讶道:“果儿,你怎么了?可摔了?刚才老刘头说你要了锅巴又跑了。”
郭果儿张了张口,不知道为什么反倒苦笑出声,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
“少爷,快到晚膳点了您还吃这两张,吃得下饭菜吗?”
郭果儿和孙阿小很有夫妻相,都是瘦瘦小小的人。
老黑那几下若是招呼在甘力身上,人家估计就是掸掸灰的程度。
可郭果儿是真疼,孙阿小给他揉淤的时候直叫唤。
陈舍微越气吃得越狠,鼓着腮帮一耸一耸的嚼,郭果儿心里没个主意,哑着嗓子唤了句,“少爷。”
他以为郭果儿馋了,给他嘴里塞进一片。
倒是一股子焦香气,可郭果儿哪有心思吃啊,叼着锅巴‘呜呜’的叫,谈栩然看得好笑,道:“他伤了嗓子,嚼吃锅巴岂不更疼了?”
孙阿小把他嘴里的锅巴拿出来,也忧心忡忡的看着陈舍微。
“你们早些休息养伤吧。”谈栩然的手刚碰上陈舍微肩上,原本正把锅巴当陈舍巷嚼的他立刻回过神来,牢牢握住,同她一道站起身回内院了。
陈舍微爱洁,夏日天天要沐浴,天冷起来,他也只能忍一日不洗,今儿就是要洗澡的。
不过烧水累人,还得一桶桶的提过来,他让谈栩然先洗了,自己把温水泡得发冷才出来。
陈舍微用巾帕攥着自己的一把湿发,发现谈栩然不在床榻上,他一想,提了灯笼转过曲折回廊,果然见她在书房中。
书案前,谈栩然挽了个低低的发髻,几缕逃逸的发丝逶迤贴在脖颈上,正认真的执笔作画。
她十分赏光的戴上了陈舍微做的簪子,檀木簪粗粗磨光,打了层油,簪头用一小串米珠坠了那粒异形的卧兔珍珠,得亏戴的人美,叫这粗陋簪子显出几分质朴灵动的韵味。
陈舍微把灯笼搁在门边,一声不吭的进来,倒进书案边的罗汉窄床里。
画好一副斗虫图,谈栩然侧目看去,就见微微泛潮的青丝瀑布从窄床上泻下来,像是从他眉峰隆起的山中淌出来的。
他的头发好,远观如一块漆黑方正的墨,浓密硬直。
谈栩然清楚记得,这躯体还是原身占据时,头发似乎并没有这样好,干涩泛褐些。
难怪说发乃血之余,原身那样一个终日恹恹,萎靡不振的人,能有什么好头发?
谈栩然搁下笔,道:“你可想好对策了?”
陈舍微翻过身,趴着看她,眼睛湿漉漉的,像一只马上就要呜咽出声的委屈小狗。
“没想好,忍了这气,我要憋死。可是同小人撕破脸,一个镇上住着,我只怕提防不过来。”
谈栩然提起画笔,细细给那蝈蝈罐上描枣花纹饰。
“独食难吃,王吉也都提醒过咱们了。”她淡淡道:“既然怎么着都要跟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