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必前行了,就到此处,回头吧。”
车夫陪着笑脸道:“哎哟,咱们都到这儿啦,回去多可惜。”他的目光往下移,落到客人坐的木轮车上,说:“马车走不动,小的还有两条腿,先生您要是用得着,小的可以推您上去,无非多花点银钱罢了。”
客人清寒的声线响起:“不用,回去。”
他说话自由一股斩钉截铁的果断,不容任何质疑。
车夫瞬间缩了脖子,应了一声,调转马头。
正好在他们刚回过头的那一瞬间,有两人骑马走了上来。山路狭窄,马车笨重,避之不及,可那二位骑马的人没有半分让路的自觉,反而横挡在路上,甩着鞭子,呵斥道:“不长眼的货,让让,再挡路把你们掀下去。”
听口气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人,车夫不敢贸然招惹,只好竭力将车往一旁赶。
山道崎岖,两侧险峻,马儿受了惊有些焦躁,蹄子踩下去让人心惊肉跳。
一双眼睛从马车帘子的缝隙中露出来,瞥见了那两人的肩上背着宽刀。
车夫小声道:“爷,天色晚了,咱还是快下山吧。”
空蝉山上只有一座空禅寺,天色晚了,他们持刀上山是想要干什么?
车里客人忽然改了主意:“下车,上山。”
车夫一愣的功夫,一把金饼洒进了他的手里,沉甸甸的,压得他差点捧不动。
饥一顿饱一顿养家糊口的人哪里有机会见到这么多的钱财,利字当头,命都可以舍了。车夫当即仔细将金饼收进怀里藏好,殷勤的上车,将木轮车整个搬了下来,推着他往山上去。
谢慈不知道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模样,当年母亲离家的时候,连幅画像都没有留下,谢府上下,无一人敢提及那位早已与老侯爷决裂的继夫人。
世上没有孩子不需要母亲的关爱,谢慈从记事起,便一直对素未谋面的母亲耿耿于怀,直到开蒙之初,见到了母亲留下的墨宝,得知母亲早已给他起好的表字照棠,内心的渴望伴着怨恨而生,再也压制不住。
他成年后多次徘徊在空禅寺外,可那位断尘大师从未有一次踏出过山门。
他一生的夙愿没什么是放不下的,唯独此一桩。
他想着念着又不敢去碰。
谢慈将手搭在膝盖上,捏了捏厚重敷料下的髌骨。
骨质摸起来并不坚韧,而且还会感觉到疼,如同绵密的针扎进了骨头缝中。
他如果不想下半辈子成个废人,最好还是心疼一下自己,不要胡来。
但是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山上有个人是他拼了一条腿也要护其周全的。
车夫推着他这一路走下来,比先头两个骑马的人要慢得多。
夜色隐没在山中,树影瞳瞳,风声呜咽,人迹罕至,车夫不免腿肚子发软,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忽然窜出来吓人一跳。
更何况,空蝉寺中住着女尼,且从不接男客,一丝阳气也没有,半座山都布满了阴气。
车夫不得不想办法给自己壮胆,试着和谢慈搭上话聊天——“先生您是外地人吧?怎么对空禅寺有兴趣的?”
谢慈闭着眼睛不做声,就在车夫以为他不会打理自己的时候,谢慈忽然开口问道:“空禅寺最近有什么热闹的事情?怎么一个两个都在往山上跑?”
车夫诶了一下,道:“最近上山的人很多吗?除了您也就刚刚那二位吧?不过空禅寺前段日子确实出了件事,有个声名烂大街的女人啊,上山投入空禅寺门下,做俗家子弟啦!”
谢慈:“声名狼藉的女人。”
车夫每日迎来送往的人多,消息自然也灵通,尤其这些丑事传千里的热闹,他说起来有头有尾:“山下镇子上有个女人啊,去年刚死了汉子,孝期还没过呢,就和娘家表弟搅合到了一起,还怀了孩子,结果她表弟的正妻找上门理论,撕扯了两把,不慎把她孩子弄掉了,结果她那表弟啊直接操刀把自己正妻给当场捅死了!这下可坏了,她表弟被处斩,她遭人唾弃,夫家娘家都不待见,镇上没得混下去,便在前几日上山拜进空禅寺了。”
车夫不耻的嘀咕道:“像她那种人啊,寺里也真敢收,也不怕冲撞了菩萨……”
空禅寺倒是普度众生。
越往山上的路越不好走,谢慈摘了腕上的一串珠子,在手中一颗一颗的拨弄。
在数着拨道地一百零八圈的时候,终于远远的望见了山门。
空禅寺的山门紧闭,一片寂静。
谢慈对车夫一抬下巴,吩咐道:“敲门。”
车夫显出了为难的神色:“夜敲尼姑庵,这不太好吧!”
谢慈袖子里吊出一个钱袋,露出一条缝隙,满满的都是金饼。
他说:“给我办事,都是你的。”
车夫半跪在地,双手接过了钱袋子,再无二话,三两步利落的跑上前敲了山门。
可第一遍敲完门后,始终无人前来应答。
谢慈动了动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