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黎将军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了吧。”
喻行舟端起茶杯,凝望着色泽逐渐变深的茶水:“入宫伴读时,我才十三岁。后来……我也多年未曾见他。你我都忘了——”
“人,是会变的。”
“权势越重,变得越多,尤其,是身在皇权顶峰。”
他的眼神既似怜悯又似自嘲:“我早已不对龙椅上那位抱有幻想。黎将军,你也不该继续活在对他幼时回忆中。”
黎昌皱眉犹豫道:“有传闻他登基前曾失足落水,旧疾复发迷了心智,或许将来……”
喻行舟嗤笑一声,摇摇头:“这个国家还支撑多久的时间呢?”
牢房外的小道忽而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一个年长太监带着一众狱卒匆匆而来,手里握着明黄的圣旨。
黎昌双眼牢牢锁定在那卷圣旨上,五指不由自主收紧,竟把粗壮的圆木栅栏抠出五个指印。
年长太监面无表情地展开圣旨卷轴,高声道:“黎昌、喻行舟听旨。”
黎昌不假思索半跪在地,喻行舟慢条斯理从矮榻起身,掸了掸衣摆和袖口的尘埃,才四平八稳跪下行礼。
“雍州将军黎昌、少师兼摄政喻行舟,文武勾结,结党营私,犯上作乱,罪大恶极,特赐死,即刻执行!”
黎昌霍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瞪着对方,颈项间青筋遒劲,双眼发红,最终喉结轻颤滑动,千言万语化作一声绝望长叹:“圣上何至于此……”
喻行舟垂眼,神色波澜不惊,仿佛早已料到此局,唯有按在地上的双手下意识微微收拢。
年长太监命人呈上白绫、毒酒和匕首:“二位可不要怨恨陛下,陛下让你们留下全尸,已是恩典,不知两位大人可还有临终遗言?”
他将圣旨递给二人查验。
很显然,圣旨是真的,印玺也是真的。
皇帝要他们去死,千真万确。
喻行舟站起身,目光落在圣旨印玺之上,不知在想什么,幽幽出神。
黎昌像是被抽走了一身锐气,瞬间沧桑了十岁,惨笑一声: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吾妹先皇后英年早逝,只有圣上一个儿子,外有燕然大敌当前,内有奸臣祸乱朝纲,要我死容易,可圣上将来,还有谁能护持平安?”
年长太监示意狱卒打开牢门:“还请二位大人速速就死,切莫误了时辰。”
喻行舟忽而轻笑一声,漆黑的双眸却沉静如一潭止水,不见半分笑意:“倘若本官不愿就死呢?”
太监和狱卒们一听这话,倏然紧张起来,一群狱卒将二人团团围住。
年长太监沉下脸:“摄政大人,您一介文质彬彬儒臣,脚上还戴着镣铐,是不可能逃出生天的,咱家劝你还是不要无谓反抗。”
喻行舟仍是摇头:“除非陛下亲自来见本官。”
黎昌看着他,默默叹了口气,先前是自己对皇帝抱有幻想,没想到到头来,反而是喻行舟不愿相信现实。
年长太监用眼神示意狱卒送对方一程。
狱卒们一人拿起白绫,另一人拿起匕首朝二人围拢上来——
却突兀听得一声断喝:“统统住手!陛下有口谕!赦免黎将军和喻摄政!”
众人一惊,只见一个面生的年轻小太监快步跑来,满头大汗,气踹嘘嘘,上气不接下气,连手里的拂尘都快抱不住了。
赶紧赶慢,总算赶上了。
书盛咽下一口唾沫润了润喉,把皇帝的口谕又重复了一遍:“还不快解开镣铐放人!”
原本跪在地上闭目待死的黎昌,更是惊得站起身来,烛光下他双眼炯然:“圣上果真改变主意了?”
喻行舟逆着烛光同样朝他看来。
狱卒诧异地望着书盛,又看看年长太监,半晌没有动作。
年长太监眯着眼睛,用审视的眼光上下打量书盛:“这位小公公看着脸生,不曾见过,陛下怎会叫你来传口谕?可有圣旨、陛下的令牌或者其他信物?”
书盛暗暗叫遭,事发突然,陛下根本来不及写圣旨,也没有再把天子剑给任何人,自己一心想着快点追上传旨太监,竟忘了问陛下要金牌。
他从自己腰间解下一枚内厂提督的腰牌,亮给众人,也是靠着这块腰牌才得以进入诏狱。
书盛做出一副不耐烦的做派:“咱家名叫书盛,乃是陛下新命的内厂提督。既然传的是口谕,何来圣旨。”
年长太监一见那腰牌竟然脸色大变:“一派胡言,你定时不知从哪里混来的内奸,竟然偷取了童顺督公的腰牌,冒充内厂提督,假传圣旨!”
众狱卒见两人各执一词,谁也不知真假,但年长太监手里的圣旨确是实打实的。
狱卒其中一人,手拿匕首,正站在喻行舟身侧一步之遥。
趁着众人注意力被两个太监吸引时,狱卒突然暴起,尖锐的匕首朝着喻行舟后心刺去!
“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