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行宫与京城毕竟有一段距离,一来一回要耽误不少时间,所以梁公公打算两手准备,一方面派人去京城请太医和无量真人,另一方面打算令下属就近看看有没有什么民间的名医。
小内侍急忙领命退下,与萧燕飞交错而过。
萧燕飞笑盈盈地停在了三四步外,开门见山地说道:“皇上这头疾,我有药可以治。”
梁公公上下打量着她,着妃色衣裙的少女肌肤细腻白皙,在阳光的映衬下如山茶般清雅美丽。
“萧二姑娘真是好大的口气啊。”梁公公不屑一顾,唇角依然噙着一抹亲和的笑容,只是笑意不及眼底。
一个丫头片子凭什么以为她可以主治好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病!
再说了,皇帝的身体那可是龙体,就算不是毒药,万一对龙体有碍,自己是一百条命都不够。
梁公公轻轻地掸了一下衣袖,不欲与萧燕飞多言,继续往前走去。
对于对方一言道出她的身份,萧燕飞既有些意外,再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
这位梁公公十有八九是把今天赴宴的所有人都记下了吧。
一个有能耐又能忍又有野心的狠人,但凡给他一个机会,他就会不顾一切地搏上一搏。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愈发笃定,她挑上这位梁公公果然没错。
萧燕飞弯唇一笑:“公公是想止步于殿前总管的位置吗?”
这句话让本来不以为然的梁公公停住了脚步,恰好停在了萧燕飞的右肩旁。
萧燕飞不轻不重地接着道:“被排挤,被欺辱,上不了高位。”
“只要‘那个人’在一天,你就只能永远屈居于他之下,没法再更上一层楼。”
梁公公:“……”
他的表情一僵,像是被踩中了痛脚般,嘴唇颤动了两下。
“只要‘那个人’在一天,就像是有一把刀子抵在你的背心,不知何时会狠狠地捅你一刀。”
“公公真的甘心如此吗?”萧燕飞的语气清清淡淡,表情漫不经心,但字字句句都说到梁公公的心坎里。
梁公公唇角的笑容凝固了,面沉如水,整个人的气质在这一瞬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再是平日里那个从来笑脸对人的梁公公。
他当然还想再进一步,可是太难了,皇帝对高安的信任不是轻易可以撼动的。
而高安对他更是对他百般提妨,不轻易让他近身伺候皇帝。
萧燕飞从梁公公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自袖中摸出了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小瓷瓶,晃了晃,瓷瓶中轻轻作响,似有什么东西在里头滚动、撞击着。
“这里面有两颗药丸,可缓解头痛。”萧燕飞又笑了笑,在心里默默地补充着:虽然布洛芬治标不治本。
她看着梁公公踌躇的眼眸,用笃定的口吻说道:“梁公公应该有在给皇上试药吧?”
梁公公的后脖颈也是一片红疹,十有八九是也是痈疽症。
“这药到底是用还是不用,由公公自己决定。”
说着,萧燕飞把手里的那个小瓷瓶递向了梁公公,笑盈盈地看着他,由他自己做出选择。
梁公公看着那个小巧的瓷瓶,迟疑了片刻后,还是伸手接了。
毕竟这药到底用不用,在他。
萧燕飞给了药,就毫不留恋地转过了身,朝天一水榭那边走去。
梁公公停留在原地,望着萧燕飞离开的背影良久良久,打开了那个小瓷瓶的瓶塞,往掌心倒出了一粒白色的药丸。
梁公公盯着那药丸许久,闻了闻,又舔了一下,却完全无法判断这到底是什么药。
要不要吃呢?
梁公公只犹豫了几息功夫,一狠心,就把那粒药丸吞了下去。
富贵险中求,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皇帝服用的丹药都会有人试药,这试药的差事虽险,但也能得皇帝的信任,所以,梁公公就自告奋勇地接了这差事。
后来,他也是以此才又升了一级,坐到了殿前总管的位置,成了高安之下的第二人。
这几个月,梁公公的头也经常隐隐作痛,可服侍皇帝的人身上不可有药味,他只能忍着,最多求太医院给他针灸。
方才皇帝头疾发作时,梁公公一着急,也头痛了,到现在太阳穴还在一抽一抽的疼,像针扎似的。
梁公公慢慢地转过身,又朝澹碧水榭的方向望去,隔着水榭中的那座屏风,他根本就看不到皇帝,只能阴约看到屏风后几道影影绰绰的身影。
高安忙进忙出,一副脚不沾地的样子。
梁公公一动不动地望着高安,任由风吹乱了他的衣袍。
片刻后,他抬手正了正头上的三山帽,又抚了抚衣袍……
忽然,他一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有些不敢置信。
他的头不痛了。
他忍不住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大腿的疼痛告诉他,他的头是真的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