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个狗脑子,面儿上还挂笑,况且多年来在张易之面前趋奉惯了,一时要他甩脸子跳船,也做不出来,所以一径笑呵呵地,可是越琢磨他那话越气得不轻。
怎么配不起?
哪里配不起?
单是三郎不挑拣出身,以诚相待,这一条,便是世人都不如!
“梁王把李家当自己人……”
张易之离得近,听武三思出气声儿都粗了,心里便发笑。
“可是人家有儿子,又有大女婿,恐怕没把小女婿放在心上罢?”
一个人越是奸猾,越容不得他人来分半点好处。
“子孙领五品以下实职,不出京,不遥领……嘿!三郎这主意,也就哄哄圣人,并苏安恒那种老实人罢了。”
张易之漫不经心地一笑,挑开武家豪言壮语下的事实。
“你知我知,三郎更是心知肚明,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个人坐在御座上,比方说太子罢,非要提拔武家人……”
张易之躬身伏在膝头上,把张画笔难描的俊脸趋近武三思,浓郁的丹茜香气萦绕,屏息也挡不住。
“……非要提拔梁王您,谁拦得住?”
顿一顿,“谁想拦?”
武三思盯着他两片唇一张一合。
“不瞒您说,高阳郡王推了大都督衔儿,可颜夫人正劝圣人,要提携嗣魏王进春官。您说魏相那个驴脾气,能容得下一部里头塞进两个武——”
“府监救我!”
武三思冒冷子一嚎,差点没破音。
回头怒目瞪视,内侍宫人刷刷后退,还关了门。
武三思猛地离座跪地,紧紧抱住张易之小腿,把个头蹭上去。
“我为圣人鞠躬尽瘁!”
武三思满面颓唐,几乎迸出眼泪。
“兴建三阳宫与兴泰宫,我耗尽心血,当年罗织《大云经》,更殚精竭虑。可我那位好大哥做过什么?日日偷鸡摸狗,全是我替他擦屁股,那年逼死婢女,为防娘家挟尸讹诈——”
“原来是你?!”
张易之再撑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仰身向后靠住椅背。
“难怪流言沸沸扬扬,大理寺愣是查不出个凭据。”
顿一顿,竖起大拇指夸他。
“梁王好手段!”
“府监呀!”
武三思受了天大冤屈,指望张易之说句公道话,昂着头追问。
“他死了,他儿子踩着三郎就罢了,连春官,也要我让出去么?!”
气急败坏,心里话全倒出来了。
“他的坟头还是我修的!我他妈,我他妈给他做孝子贤孙……”
“梁王与我做什么戏?”
张易之撩着薄薄的眼睑看他,忽然端起他的下巴。
这姿势,向来是男人调戏女人,或是上位的女人把玩美男子。
张易之一生之中被许多贵妇如此端详过,轻车熟路,揉搓着武三思须根洁净的下颌,只觉果然颇有意趣。
“当初圣人便道,梁王明敏而魏王昏聩,所以抬高魏王贬低梁王,可保二人面和心不和,更不会携起手来,对圣人阳奉阴违。”
武三思一怔。
此计着实歹毒,不愧是女皇的手腕。
他恨得牙痒,但很快收拾起情绪,整衣作揖。
“府监!”
“拜我干什么?一尊泥菩萨,大雨将至,自身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