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有美人的自觉,当然不会跟脚上去,但他下到半截,忽抬头看她,明明在笑,五官那样浓稠艳丽,眼神却很尖锐,瑟瑟心里一沉,他根本不是看她。
丹桂已架住她胳膊低声进言。
“郡主答应这回,乖乖回去,再问什么,奴婢定然知无不言,成吗?”
连哄带骗拽回马车,这边李真真好梦正酣,问都没问她看了何等野景。
摘了帷帽,褪去首饰,瑟瑟懒洋洋蜷在软垫上,才伸开长腿便哎哟出声,丹桂忙脱鞋查看,果然是脚底起了水泡。
豆蔻讶声道,“就这一会子没穿足衣,就磨了。”
挪到角落打开预备的大漆篮,一样样瓷瓶、小罐搬出来。
“我们公子真正周全,先说要带金疮药,棒疮膏,薄荷蜜水,半个药房预备上,奴婢还觉得过了,您瞧,早晚涂上,保准一点儿疤都留不下。”
瑟瑟调过视线在她手里打量一番,无甚点评,“这人……可真怪啊。”
夜里宿在驿馆,说是驿馆,实则因临近都城,还在洛阳县管辖范围内,建筑也颇为雄伟,飞檐斗拱、玉阶彤庭,样样昭示着帝国的富裕和奢靡。
长蛇般的车队被人截断,瑟瑟前后的七八辆大车从角门进,经大门及仪门,停在一个宽敞的院落,另有些车却不停,顺夹道往下,直接进垂花门去了。
瑟瑟和李真真从窗缝子偷眼往外瞧。
交错的樟木与七叶树枝叶葱茏,树荫下将就地形凿出一洼小小水潭,养了些睡莲并锦鲤,和风中鱼尾慢摆,摇出一池悠游,贴墙布置了驱虫的人形立灯,散出阵阵浓烈香烟,又隔步便站个小内侍,俨然是懒散惯了偶然上值,抱着拂尘木木呆呆,仿佛入定。
女官和宫女一列列鱼贯而来,搀扶着贵人们下车换软轿,转眼数百人出入,只闻环佩窸窣,竟没发出半点声响。
“郡主,咱们走这边进。”
瑟瑟还在啧啧称奇,手肘已被司马银朱扶住。
前头有戴乌纱巾的女官接引,顺着雨花石子铺的小路徐徐而行。
她站直了任人服侍,压低声问,“人家怎的往后头去了?”
“那是太平公主的儿女,四个姓薛的,四个姓武的,都是圣人的心头肉,出来吃饭,必要坐在眼前的。”
瑟瑟顿时吐舌,“八个?嘶……公主好能生育。”
司马银朱听她说话便心头狂跳。
这位郡主,傻么定然是不傻的,就是刚一得势便抖起来,私议尊长,什么胡话都敢掰扯,可是她平日里打压,实则最看重的还是瑟瑟。
扫一眼后头,莲实扶着李真真也在咬耳朵,单看莲实神情,便知说的也尽是些虎狼之词。
“公主二嫁定王时已经三十多岁,又有痰湿之症,哪能连续生育?后头这四位都是侍女所生,寄在公主名下而已。”
瑟瑟听了愕然,半是自语半是询问。
“诶?那岂不是与圣人毫无关系,这样便宜外孙,圣人也肯带在身边?”
司马银朱瞧领路的女官不曾留意,一径往前走,便站定了,替瑟瑟整理衣领上缀的珍珠。
“圣人爱惜女儿,虽强令公主二嫁,却不忍她遭受生育之苦,所以公主府里无论何人所出,皆视作公主亲生,封爵赐官,一视同仁。您瞧,她老人家说话算话,自来召见,薛家的和武家的都在一处,孩子也亲厚,不曾分出彼此,有个姓武的小县主最得圣眷,骊珠来京之前,花朝节上扮花仙子,便是她。”
“果然啊,只要圣人点头,什么婚约,什么血亲,说抹就抹了,可惜我不曾养在圣人身边,开口求句话却难。”
瑟瑟掖着袖子感慨际遇,把司马银朱说的满头雾水。
“郡主莫非……不想与郡马生儿育女?”
瑟瑟翻眼看了看她,理所当然道,“我好端端一个人!”
“女史肯与我说这些宫中密事,免我踢到铁板,真真儿是大救星……”
很老道地与她开解。
“帝王家早婚,是为早生多生,十个里头挑一个,总比五个好挑。可我又与公主不同,虽则都是李武联姻——当年公主联姻是为保护李家,连堂堂公主,都要为武家繁衍子嗣,便是李家服膺武家,彻头彻尾尊武家为宗室。但又默许公主借腹生子,所以圣人所求并非李家心口如一的服膺,而是只要嘴上服膺,甚至只要不振臂反叛,给那些借故举事的东西口实,便足够了。”
“郡主是说,您的婚事……正可安抚武家?”
司马银朱顺着她的思路喃喃道。
“魏王死了,给还政李家添个彩头儿,但到底惨烈,武家子弟遍布六部、边关,当中但凡有一个不服气,勾连州府,结党聚势,虽说掀不起大风浪,却能闹得圣人没闲心出来消暑……”
“那时你叫我拖延婚期,以免伤了郡马的心……”
瑟瑟驻足在一株绿油油的侧柏前,伸手抚弄玲珑的五角星小果子。
“他要伤心便伤心罢!反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