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道也直摇头。
“他是从讨伐徐敬业上得的功勋,怎么可能反对武周?那不是连他自个儿也反了么?座主,朝堂上但凡高阶的官员,皆从武周立国得了益处。咱们去招揽,就是与虎谋皮呀!尤其是魏元忠,嘴上不应就罢了,万一翻脸告您一状……没了您,咱们就是没头的苍蝇,更不知道该往哪儿飞了。”
“怕什么?我昨日死了,今日就是他兼任凤阁、鸾台,所以咱们无论如何都要与他分说分说。”
狄仁杰语气平淡,但态度斩钉截铁,转头吩咐曹从宦。
“你骑马快,明日你先进城,务必上朝前拦住他,报个病休,在家等我。”
第29章
沿天街往北徐行, 远远闻见昨夜硝烟呛人的气味,朝会已经散了。
女皇未曾露面的消息不胫而走,街市里传得沸沸扬扬, 连龙驭宾天的话都有人敢说,虽然十几天前的正月初一,女皇才召见过外国使节, 并无任何不妥,但望八十的人也难论定。
想到洛阳令的要紧位置还握在张易之手里,李武两家又正蓄势待发, 六部主官惴惴不安,好几个人打发亲信给狄仁杰递话,请他尽快进城主持局面。
马车停在魏元忠府邸跟前, 陈思道扶他下马。
站定一瞧, 路上来往街坊虽多,却都掩面避让,不敢靠近,皆因大门外站了十来个官员,抱手埋头打转, 分明是散朝出来便直奔此处。李唐公服向来以颜色区分品级,武周后诸事从新,文官袍上绣飞禽, 武官袍上绣走兽,这几个员外、录事肩膀处绣着彩雀,正是肃政台的标记。
曹从宦原在台阶上徘徊,见座主终于赶到, 忙上来迎接。
狄仁杰朝门上看了眼,只有魏府两个长随如丧考妣, 连连叹气。
“没让你进去?”
曹从宦颓然摇头,“一报左肃政台的名号,就叫关大门了。”
狄仁杰不悦,“闭门谢客,他躲得开吗?”
一面说,一面当先上前。
陈思道忙赶在前面冲长随道,“相爷在此,要与你家郎主一晤。”
两人大惊失色,对看一眼,一个钻边上小门跑进内宅通报,另一个颤声后退着解释,“相爷,郎主不知是您啊。”
“开门便是。”
狄仁杰头发花白,但中气十足,声音洪亮,一开口便叫人从心底里敬畏,他走到跟前,两臂平举当胸一推,那门轰地应声而开,原来并未搭上门栓。
他笑着迈进门槛,脚未站稳,便见呼啦啦一众男女跪倒在地。
低头看,魏元忠跪在最前面,素衣肃容,未着冠冕,后头人等着白袍白裙,俨然发丧。
狄仁杰一愣,对这番布置很是惊讶。
地下的魏元忠已沉声开口,“下官不知犯了何罪,累得半个左肃政台倾巢而出,捉拿下官一人。”
停了一歇,加重语气,仿佛在朝堂上朗朗与人争辩。
“左肃政台有台院六员,掌监察弹劾百官;殿院六员,掌殿庭朝会巡幸;察院九员,掌六部供奉仪节……拢共二十一人不多,却是职责沉重,庶务论万万不止,不知为何,今日竟放下公务,全聚在下官家的大门口?没个明白话交代,却不让下官上朝?!”
他只管滔滔发泄怒气,狄仁杰静静听他说完才接口。
“魏侍郎多虑了,众所周知,曹从宦是我的门生,偶然替我跑腿而已,可恨他自家腿脚也不利落,因又吩咐手下,如此一人托一人,小事倒闹出大动静。此事是我考虑不周,不该让他们身穿公服站在门口,徒然惊扰四邻。”
“门生?相爷真是举重若轻!”
魏元忠挺了挺胸,视线上挑,毫不畏惧地直视这位号称百官之首的相爷。
“今日相爷一己之私,便能调动整个左肃政台放下公务为您奔走,明日又可随意干预冬官,长此以往,下官做的究竟是武周的凤阁侍郎,还是你狄仁杰的凤阁侍郎?!”
正义凛然的质问对狄仁杰完全不起作用。
如果害怕被人评说议论,他根本走不到今天,但今时今日,时局污浊不堪,朝中还有人肯劈头盖脸问候权臣,他是很欣慰的。
狄仁杰不计较魏元忠的态度,目光扫过乌压压人群。
院中布置分外雅致,与狄仁杰惯常所见的亲贵豪奢之风截然不同,两道乌漆长廊环绕硕大的太湖石蜿蜒而走,遥遥汇聚到堂屋,前有亭台池塘,后有月洞地屏,低垂的竹帘背后透出线香隐隐的清味,处处都是诗礼人家的讲究。
狄仁杰走过去,亲自扶起最年长的老妇,招手叫侍女搬把椅子来安顿,再提起圈椅搁在大太阳底下,从容坐稳,坦然抚了抚袖口繁复的绣纹。
“天下倘若太平,我拉帮结派自要悄悄摸摸,深恐为人所知。但如今时势,你怕我指挥左肃政台栽赃陷害你,一见他们来,便脱冠待罪,与我理论,咱们直接切入正题,不是很省事儿吗?”
魏元忠闻言一震。
“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