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后对识玉道:“你回去劝劝她,听说裴七郎在廷尉受了不少苦,也算是给她出气了,让她想开些。”
识玉闻言直摇头,“驸马这话说的,泄恨这种事哪有让旁人代替的道理?殿下只怕他在廷尉里被折磨死了,那她这口气要憋一辈子。”
崔缙听出她的话外音,“难不成她还想把裴七郎要过来,亲自处置他?”
识玉但笑不语,崔缙眯了眯眼,怀疑道:“你家殿下到底是想报复裴七郎,还是想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把人从廷尉里救出来,继续待他好?”
闻言,识玉神色一凛,冷哼道:“驸马把殿下当什么人?我家殿下是堂堂大魏公主,要什么男人没有,会为了个奴才自折身份,让人耻笑?殿下的性子有多傲,驸马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崔缙心中恍然。
他当然知道谢及音性子傲,不然两人之间也不会一冷就是这么多年。他不过是曾为谢及姒花言巧语所惑,从前偏心一些,都如此难以求得谢及音的原谅,何况那裴七郎背着她与姜昭厮混,依照谢及音的性子,确实绝无心软的可能。
识玉又低声道:“这些话,奴婢是背着殿下告诉您的,奴婢旁观者清,当然知道怎样对殿下最好,只希望您能与殿下和睦美满。那裴七郎本不值得相救,可若是能做您与殿下重修旧好的踏板,叫殿下心中熨帖,感激您的好,倒也未尝不可,您说呢?”
崔缙半晌不言,似真在心中思忖此事的可行之处。识玉等他想了一会儿,又极自然地迂回道:“当然,奴婢也只是随口一说,若是陛下不愿意给,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再寻别的机会哄殿下开心。”
她作说者无心状,奈何听者有意。待识玉走后,崔缙兀自思索了许久,越想越觉得识玉说的话有道理,也越觉得主院那靡乐喧阗的动静闹心。
于是他起身拎起披风,驭马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待探得驸马离府的消息,谢及音叫停了院中各显身手的郎倌们,叫他们退到别院去歇着。
她也被闹得有些头疼,进屋后歪在茶榻上,端起一盏热茶润喉,听识玉一句一句复述与崔缙的对话。
热茶空了半盏,搁在茶案上,识玉拎起铜壶续满,端给谢及音时,却见她正蹙眉出神。
“莫非奴婢有那句话说的不妥,殿下?”
谢及音接过茶盏,轻轻摇头,“没有,你做得很好。”
识玉在崔缙面前说得每一句话,都经过了谢及音一整夜的深思熟虑。她教了识玉一上午,与她排演了三遍,生怕那句话说错了,让崔缙意识到不对。
谢及音只是觉得崔缙的反应太合她的心意,他曾对她不屑一顾,如今竟如此痛快地想要讨她欢心,谢及音有些理解不了。
识玉小声问她:“驸马会不会是去宫里求皇上放人,他能将裴七郎带回来吗?”
谢及音轻轻摇头。
“很难,”她叹了口气,“上元夜背主私会只是表面的理由,父皇不放人,为的是别的原因。”
河东反民牵涉到裴家,依父皇多疑的性子,不会轻易放过他。她去求肯定不行,崔缙去求……也未必可以。
但总要试一试,郑君容那厮城府太深,谢及音不敢轻易信他,若有别的法子可行,她不愿与宗陵天师扯上关系。
崔缙能将人要出来最好,即使失败,她也算在他面前表明自己深恶痛绝的态度,至少不会再被怀疑她要护着裴七郎。
这是谢及音考虑了许多天的计策,她不擅长算计人心,务求步步谨慎,进退有余。
实在是太累了。
“我去睡一会儿,待驸马回来再叫醒我。”谢及音交代道。
她睡得不沉,做了一个很不合时宜的梦。
梦里桃花簌簌,春风吹过,落地成海。她与裴望初席地缠绵,衣衫尽褪,酣畅淋漓之际,却听他在耳边叹息。
“您大费周折将我要来,就是为了这事,如此可满意了?”
谢及音否认,可情/欲的快乐几乎将她的声音湮没。裴望初附身亲吻她的手腕,毫不留情地拆穿她:“如果不是,那您为何不遂我的愿,与我相忘于江湖,偏要将我要回公主府,困于这涸辙中?”
谢及音无言以对,裴望初笑她痴缠。
“……春梦随云散,桃花逐水流,欲往离恨天,风月债难酬。”
情起如浪,滔天之际,轻飘飘的叹息落入耳畔,如一声昭示不祥的金钟,将谢及音从梦中惊醒。
浑身软绵绵的,香汗沾湿了鬓发,她掀开被子,直到热汗被吹冷、心跳声渐渐平缓,这才撑身从床上坐起。
屏风外已点亮宫灯,许是识玉吩咐过,侍女们都屏息而行,怕将她吵醒。内室里十分寂静,谢及音捂着自己的胸口,仿佛听见梦里的叩问仍在耳畔回荡。
若他一心求去,自己却偏要强留,不是为那见不得人的情/欲,却又是为什么?
他能逃却不逃,苦心将她从此事中摘干净,以酬她过往恩情,她偏不想领这情,偏要再往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