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南依无声地冷笑了一下,走到床边,放下烛台,慢慢躺到了床上,将一直握在手里的匕首塞进了枕头底下。
如果刚才那个男人真的敢进来,这把匕首就会被她不偏不倚地扎进他的咽喉。
闭上眼睛,这位拥有焉弥北方广袤土地的则南族长,终于沉沉睡去。
杜昙昼站在屏风外等待,眼睛始终注意着屋内的更漏。
莫迟曾经说过,人睡得最沉的时间,就是子时到丑时。
更漏里的漏箭指到子时的一刹那,杜昙昼陡然回身,看向床上的则南依,同时屏气凝神,专注地听着她的呼吸。
莫迟教过他如何分辨真实的沉睡状态,他说一个人如果是在装睡,那么一定会故意把呼吸拉得又慢又沉重,气也会吸得极深。
但真正睡着的人,呼吸反而较浅,一呼一吸间的间隔也不会表现出刻意的规律。
杜昙昼留神听了一会儿,确定则南依是真的睡熟了以后,立刻朝卧房外走去。
夜色深重,整座府邸静谧无声,并不像杜昙昼以为的那样戒备森严。
想来在王都,除了处邪朱闻之外,没有人有胆量敢对则南依不利。
而处邪朱闻要是想要对她下手,光靠几个侍卫,是防不住的。
也许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则南依干脆撤掉了大多数的护卫,只留了最必要的几个人,偶尔在院中巡视一趟。
杜昙昼躲在花丛后,等到巡查的护卫小队走过,悄无声息地钻出来,直奔前方的长廊而去。
在毫无阻拦的情况下,杜昙昼顺利地摸到了刚才他扔袖箭的地方。
他绕到廊下,往草丛里一摸,霎时一惊。
他很确定袖箭就在这里,但眼下这个位置空无一物,半点袖箭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被人发现了!杜昙昼瞳孔一缩,难道方才他的动作被人注意到了?!
可则南依还在熟睡,管家也没有带人来兴师问罪,这是不是说明,找到袖箭的人并没有把他供出来,也没有把这把武器交给则南依?
杜昙昼喉结上下一滚,一股寒气从后背直窜脑后,他来回看向四周,可周围是一片静寂,除他以外,似乎没有半个活物。
会是谁呢?
杜昙昼咬了咬牙,按下满心的惊忧,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了则南依的卧房。
在他原本站立的位置的右侧墙角,放着一盆花。
连杜昙昼这么爱花的人,都不认识它的品种,想来应当是焉弥独有的。
可当这次他从外面刚一回来,一见到这盆花,整个人都僵住了。
就在繁复盛开的花枝深处,摆放着那把被他丢在廊下的袖箭。
杜昙昼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凝滞,须臾后,他一步步走向花盆,伸出手,将那柄短短的袖箭抽了出来,重新藏于袖中。
有人见到了它,那人知道此物是杜昙昼的,不仅没有将他告发,反而还好心地送到了他身边。
杜昙昼紧紧攥着箭管,不论这个人是谁,他的目的都十分明了——他想要借助杜昙昼对则南依不利。
而且,能对杜昙昼所做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此人定是在府邸内监视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能做到这点的人,应该只有处邪朱闻。
他不仅派人窥视着则南依,还想在不惊动外界的情况下,暗中除掉她。
为什么?处邪朱闻不是做事如此手软之人,他若是怀疑则南依,大可以随意给她安个罪名然后处死,为什么他没有这样做?
杜昙昼很快意识到,他对处邪朱闻和则南依的关系判断有误。则南依不在府中设大量护卫,也许不是因为她觉得此举没用,而是没有必要。
则南依身为北方族长,拥有大量的土地和兵马,焉弥与大承开战在即,则南依手下大部分的人马,都按照处邪朱闻的安排,驻扎在柘山关以外。
这种时候,处邪朱闻无论如何也不会跟则南依撕破脸,可他心中又对这个女人充满了警惕,想要找到一个隐秘又稳妥的方式除掉她,并且下手的人最好在明面上跟他毫无关系。
所以他才会让扶引四处搜寻男子,送入则南依府中。
只是……这些送来的人都被她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方式,悄悄除掉了。
他们二人都清楚,彼此对对方都是心怀鬼胎,但矛盾还没有激烈到能激化的地步,于是两方都选择暂且忍耐。
一旦真的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处邪朱闻的态度不难猜测,可则南依究竟是怎么想的,杜昙昼摸不准了。
她也许早就猜到了所有,却一直顶着摄政王未婚妻的名号留在王都,是她不想走,还是她走不了?
还有,扶引又是为何把他送到则南依身边?
按照杜昙昼的推断,扶引送来的应是替摄政王执行计划的杀手,但他与杜昙昼不过打了个照面,就把他送了进来,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杜昙昼叹了口气,早知道当初他就不该嘲笑莫迟说中原官话有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