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昙昼正欲开口,鼻尖忽然嗅到一阵隐约的兰香,那香味非常淡薄,若不是他十分熟悉这股味道,很容易就错过了。
——莫迟曾经来过这里了!而且可能刚走不久!
杜昙昼心中一凛,莫迟已经找到了执骨,却没有告诉他,而是选择独自追了上去,他究竟想要做——
他想要做什么,不是一目了然吗?
执骨意图陷害莫迟,让他身败名裂,可莫迟想要杀他之心,一点都不比对方少。
假如执骨真的是害死周回的人,莫迟想要做的,也许只有一件事。
杜昙昼用力一攥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平缓心绪后,他强装镇定,对终雪松道:“你回临台,向诏狱主事说明情况,从他那里拿到批文后,立刻去翊卫调人,让他们出城追捕。同时传信给沿途驿站,严格检查过往旅人的过所,一旦发现可疑人物,立即扣下。”
“那您呢?!”
杜昙昼拔腿就往外走:“你的马借我一用,我现在就追上去!”
策马疾驰在城外的官道上,杜昙昼用力挥下绳鞭,只希望能再快一些。
与终雪松在锦化刻坊分别时,对方曾问,他怎知道莫迟会来追执骨?万一他没发觉执骨的身份呢?万一他逃跑仅仅是为了越狱呢?
那时因为时间紧张,杜昙昼没有过多解释,只让终雪松照做便是。
但杜昙昼心里清楚,他们都被莫迟骗了,莫迟是所有人里最先察觉出异样,也很可能是最先想到真凶的人。
一切都要从漏泽园里阿伏干的墓碑说起,按照景三的说法,为阿伏干刻下碑文的人,只有可能是他的养子周回。
作为周回的战友,莫迟肯定第一眼就认了出来,那块木板上的字迹就是属于周回的。
也就是在一开始,莫迟就知道,鹿孤就是周回。
杜昙昼回忆起莫迟烟管上的那个“周”字,当时在川县矿洞里找回它的时候,光线太过昏暗,他又只扫了匆匆一眼,所以才没能在第一时间里就认出来。
烟管的“周”字,和阿伏干墓碑上的碑文,分明是一模一样的字迹——那种清隽有力的字体,也许只能出自周回这样的人的刻刀之下。
杜昙昼暗自叹息,他早该意识到的,如果他不是心里太过介意、选择暗中调查,而是开诚布公地询问莫迟的话,也许他早就能想通其中的关窍了。
那些莫迟行迹诡异的时刻,都是他暗中独自去调查了,所以他身上才会有候古府里的桃花香,才会在半夜带着一身寒气回来。
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杜昙昼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酸涩,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么?
下过一夜雨后,官道上泥泞非常,马蹄飞奔而过,不断溅起泥水。
前方,三个穿着短打的男人护送着一辆马车,缓慢行驶在路上。
车头挂了块木板,写着“锦化刻坊”四个字,这辆车就是送经文字板到乌今的车。
由于道路泥滑,几个人虽然一大早就出了城,可一直走到傍晚,都没有走出去多远。
杜昙昼策马追上,在一行人前方挡住了马车。
“吁!”赶车的雕版师慌忙拉起缰绳,这才没让几匹马撞在一起。
杜昙昼如刀般的眼神在几人脸上一一扫过,没有见到用布蒙着脸的人。
他坐在马背上,拱手向几人行礼,随后客气又坚定地问道:“诸位!你们其中可有一位谷师傅?”
“你是何人?拦下我们的车又要干什么?”
杜昙昼:“惊扰各位实在抱歉!只是在下有要事要找谷师傅相商,还请直言告知其去向!”
有个年纪大些的雕版师慢腾腾对他道:“你要找的人,本来是要和我们一同出京的,只是出了城门后没有多久,他便说自己身体不适,恐怕无法随行。我们几个见他确实体力不支,就让他回去了。你要是有急事找他,就到城里的锦化刻坊去,他平日都住在那里。”
杜昙昼心头一跳,看来执骨本就策划好了要趁机逃跑。
“多谢!”他拨转马头,本想直奔最近的驿站,忽然又问:“除了在下之外,可还有别人来找过他?”
“没有了,只有你一个。”
杜昙昼动作一顿,莫迟居然没有追上来?
他策马来到路边,让出了通路,锦化刻坊的马车继续往前驶去,而杜昙昼一时陷入了犹疑。
莫迟找到了刻坊,却并没有追出城,说明他早就料到执骨会有此举。
无论执骨是否清楚事情已经败露,他都会以最快的速度离开缙京,如果不与雕版师同行,他能去往何处?
莫迟又是如何猜到了他的去处?
脑海凌乱的思绪中,忽然有画面一闪而过,在纷乱的线索里,杜昙昼陡然记起一个细节。
——阿伏干的墓碑上,明明应该刻有立碑人鹿孤的名字,可那两个字却被人磨去了!
那时莫迟曾说,那片的磨痕很新,应该是最近才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