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不是桃花酿了?”祝凌手里拿着一个青瓷的小瓶,瓶身上绘着几枝开得正盛的桃花,摇晃间能听到酒液在瓶中翻滚,于是撒出几滴粉色的酒液,在小几落下几点深色的酒痕,“不过是时节不同,所以颜色的深浅,自然也有区别。”
祝凌手里青瓷小瓶中的桃花酿是浅粉色的,像是最开始的春日,温温柔柔,而乐珩面前杯中的酒则是浓烈的深粉,像是春色走到尽头最后的热烈。
乐珩端起那杯酒,凑到唇边喝了一口,于是那落在酒杯中的花瓣也挨着他苍白的唇,映得那没有血色的唇染了一丝绯红。
这酒的颜色好,入口却极苦,苦得如药一般,只有咽下去后,才在那极致的苦后有了一丝回甘,带着一点极淡桃花香的回甘。
“哪里是什么桃花酿……”乐珩将一杯都饮尽,“桃花药还差不多。”
那酒液一入口他便有种熟悉的感觉,应是将他常用的药材稍微改变了一些,然后加入了桃花。
“什么桃花药,这可是我研究了很久的桃花酿。”
祝凌每天重压之下稍微得以喘息的空闲,都贡献给了乐珩手中这杯药,想要不破坏药性,又让颜色好看还带桃花香,真的快愁秃了她的头。但她没有说有多麻烦,她只是轻轻地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点调笑和笃然:“我这么做,就是为了防止你这一手啊!”
乐珩从不喝酒,他的酒都是掺了蜂蜜的水,装模作样地糊弄人。说要喝什么桃花酿,或许只是……在隐晦地说着想念啊。
乐珩将手中的酒杯轻轻地搁在桌上,杯底的桃花瓣上有一滴深粉的酒液,像是盛着一滴泪珠。
他看对面的人———熟悉的容颜,不熟悉的神色,不熟悉的眼神。
但这个与他相处不过几月的人,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人,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或许有些冒昧……”他说,“我还从来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看到坐在他对面的人愣了愣,然后指尖沾着小几上未干的酒痕,写出一个字来———
[凌]
乐珩眼中倒映出那个银钩铁画的字,他眨了眨眼睛,然后轻轻地笑起来:
“阿凌。”
不是阿凝,而是阿凌。
祝凌轻轻地“嗯”了一声。
在阳光下、桃林中,乐珩慢慢地阖上眼睛,清晰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而朦胧,金□□各色交杂,像是融化了的绘卷,他好像听到遥远的过去,无忧无虑、不知愁的过去———
“你还太小,可不能饮酒,当心成了个小酒鬼。”
“阿兄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你以为你阿兄真的喝酒?他的酒都是掺着蜂蜜的水,装模作样唬弄人呢!”
“阿兄才不会唬弄人呢!他天下第一好!”
……
回忆起过去,乐珩在心中笑了一声。
他哪里是不会唬弄人,他啊……可擅长骗人了。
他也做不到什么天下第一好,他从来都是———
睚眦必报。
楚国,天行殿。
吴大伴站在御阶上,面向着文武百官:“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楚国朝堂上的事早在刚刚就已经全部商讨完毕,如今只是按着以往的惯例,再询问一番罢了。随着吴大伴这一声喊,文臣武将们的身形都放松了些,不再像刚刚那样紧绷着———今日的朝会马上就要结束了。连坐在高位上的楚尧,眼中都泄漏出了隐约的放松。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可以退场的时候,文臣末端的行列里,忽然走出来一个人,这人手执着玉圭,头低垂着,肩膀耷拉,从仪态上便能看出瑟缩来。
在大殿中所有人的注视下,他一直向前走,能看到冷汗从他的额头不断沿着脸颊滑落,官帽的边缘都被浸出了一圈深色。他走到御阶的最前端,不知是紧张还是惧怕,双膝一软,在地上跪出重重的声音。
“咚———”
他的额头也重重地磕在地面上,手中的玉圭砸在台阶上,伴随着玉碎的声响,崩出一地碎片。
“臣、臣有、臣……”他的声音是颤抖着的,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人人都能看出他的狼狈和恐惧。
本来准备退场的文臣武将们见此,便都生了点好奇。也有人背后突生冷汗,在脑海中紧急思索着自己的亲眷有没有闯下什么滔天祸事———毕竟能让人恐惧成这样还坚持要说的东西,其后的牵扯必然不小。
“这不是兰台的张大人吗?”
和这位大人站得近的官员皱着眉,极小声地与旁边的同僚窃窃私语———
“张大人虽是兰台的官员,但生性谨慎至极,非笃定之事绝不上谏。”
意思是说他胆小怕事,故而极其周全,没有一击必中将人彻底按死的确切证据,绝不会出手。
“他虽极少直言上谏,但也不至于恐惧到如此情状啊!”
意思是他拿着确切证据上奏的时候,即使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