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如芸哭得头发都乱了,撕扯间她的珍珠项链被弄断,圆滚滚的珍珠拉狼狈地掉满整个储藏室。
贺光徊被她晃得头晕,根本跪不住。
可他仍旧用本能维持着最后一点理智,用手抵着托着母亲。
“妈妈,同性恋不是错,我没有错。如果您接受不了,我可以一辈子不带他来您的面前。但如果没有他,我也不会和其他人在一起了。但我向您保证我今天真的没有去见他。”
下意识地,汪如芸问出口:“为什么?”
贺光徊没说话,只撑了撑身体好让自己跪得直一点。
黑暗的储藏室里贺光徊眼睛清亮如水,汪如芸怔怔地盯着贺光徊,眼神碰撞好几个回合,贺光徊仍旧咬着牙关一点不退让。
几分钟后,汪如芸站了起来。
先前还歇斯底里的表情现在换成了麻木冷漠。
她抹了把眼泪,用一贯的、高傲的语气对仍旧跪在地上的贺光徊说:“如果你一定要这么想,那你离开这间家吧。我倒要看看,没有我和你爸爸物质上的帮助,你能走得多远。”
狭窄密闭的储藏间里贺光徊跪到了天亮,他从一开始的跪着,到后面变成趴着。
等储藏间的门锁终于解开,有人把他拉出去见到光的第一秒,贺光徊就吐了出来。
被摇晃时的眩晕和密闭空间里稀薄的氧气已经让他到了极限,而刺眼的强光是让他倒下的最后一根稻草。
贺光徊断断续续吐了一整天,到后面是汪如芸实在不忍心,把已经没多少意识倒在卫生间里的贺光徊半抱半拽地弄出卫生间,又让贺求真开车把贺光徊送进医院。
这期间贺光徊一直没睁开眼睛,哪怕只眯着一条缝看到一点光贺光徊都会想吐。
他知道是母亲把他弄出的卫生间,也知道父亲看到他的样子被吓得说不出话,更知道去往医院的路上母亲的一滴眼泪掉到了他的脸上。
可他真的太难受了。
他不想吐,也不想睁开眼睛,更不想承认是自己错了。
贺光徊在医院里住了两天,大多数时候他都没什么意识,少数有意识但无法醒来的时候,他都在想秦书炀如果能找到他就好了。
可是如果秦书炀找到他,看到他现在这样,该多难受啊。
贺光徊不想秦书炀那么难受。
——
刺眼的冷色灯在头上晃动,贺光徊睁眼的第一瞬间又立马闭紧。
他头朝墙壁那边偏过去,一瞬间有点分不清这究竟是哪年。
是今年,还是刚从那里面出来的那年。
过了好一会,贺光徊缓过来一点,他慢慢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赫然是被子上市一院的印花!
这一瞬间什么晕什么胃部隐隐的抽痛全都被抛到脑后,他后背霎时沁出一层冷汗。
贺光徊想也不想地把手背上的针头拽了下来,撑着输液躺椅站了起来。
潜意识里贺光徊觉得自己应该忘了带走什么,但不重要,他必须离开,一刻也不能停留。
汪如芸退休前在市一院干了一辈子,最后以护理部主韧带身份退的休。
她刚退休一年,这时间还不足以让市一院全体上下医护人员都换一遍。搞不好和贺光徊擦肩而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能认出他就是汪如芸的儿子。
渐冻症治不好。
渐冻症瞒不住。
贺光徊知道。
秦书炀也知道。
但还不能让家里知道,至少现在不能。
贺光徊拖着乏力的腿走得跌跌撞撞,但一直没停。
急诊楼他太熟悉了,小时候无数个暑假都是在这里度过的,闭着眼睛都能走出去。
可拖沓的腿脚实在碍事,他撞到好多东西,剧烈呕吐过的嗓子沙哑到听不出来他到底说了什么。只是每一个被他撞过的人都能看到他嘴唇翕动,然后继续往前走。
他手背上的血滴了一地,还被他拖着的脚尖蹭开,整条被他经过的通道看起来非常吓人。
可这些好像又和贺光徊本人没什么关系,他只是一直往前走。一步一拖沓,又从来没停歇过,就算摔到了,也撑着通道上的座椅又摇摇晃晃地爬起来继续往前。
背上的冷汗已经爬到了脑门,贺光徊心跳得快要从嘴巴里出来。
最多的想法就是怎么还没有到门口,怎么还有那么远的一段路。
从输液躺椅上站起来的时候贺光徊压根没有给自己的身体适应,这会他的视线已经变得模糊,之所以还能继续往前走完全是凭借直觉。
突然,他和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贺光徊还是下意识地张开嘴说那句抱歉,然后又推开被他撞到的那个人企图继续往前。
平生没有做过太逾距的事情,但人这一生怎么可能一辈子毫无过错,就当今天把这辈子的错都犯了。
反正贺光徊也没想要上天堂。
非要想的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