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星官……!!!
连这震惊而愤怒的呼喊,都显得如此微弱。微弱,就是无能为力。
张星官站在井边,盯着幽黑的井底。还是那样木着脸,眼观鼻鼻观心;如此谨慎而木然的脸。
他手里捧着一团微微发光的事物。仔细看去,可以发现那是一枚灰黑的鳞片。灰黑色,是因为这鳞片已几乎是化石的模样;上面的纹路精巧细微,弥漫着古老的气息。
“实在对不住,太白大人。”
张星官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可是,谁让您也觉得荧惑大人是失踪呢?原来您也不知道那件事。”
那件事,那件秘密之事,那件流传了千年、被守护了千年的隐秘之事。那是司天监的核心。
“所有不知道那件事的人,都是司天监的外来者。真是的,怎么外来者也能当五曜星官,还不止一个人?”
张星官连连叹气,发自内心地感到苦闷。
“再这样下去,像我这样能干实事的人,实在不多了啊……陛下,陛下,您到底在想什么呢?”
他仰头望着天空。那流动的灰黑云层充满湿润的水汽,随时都能浇下倾盆大雨。雨水能冲刷掉很多东西。很方便的力量,但前提是它可以被控制。
“两名五曜星官的身体和魂魄……这样的力量,应该能够再支撑一会儿吧?”张星官喃喃道,“不行,我一个人没办法判断……”
“——只要奉上足够的祭祀,就没有问题。”
一个声音,伴随着一阵力量波动而出现。
张星官悚然一惊,只见背后有水镜成型。说是水镜,但那半空中的镜子凝滞沉重,波动缓慢,更像水银。
水镜中只有一团团缥缈的雾气,而从雾气之中,传来一个嘶哑怪异的声音。
那声音说:“这么多年,张家辛苦了。”
这是……
张星官忽然反应过来了!
他蹒跚向前走了几步,猛地跪倒在地,叩拜之后再抬首,向来木然的脸孔头一次扭曲起来。
“陛下……陛下没有忘记张家!臣,臣实在感激涕零,无以言表……”
那是陛下啊!
张星官哆嗦着。
爹!爷爷!张家的列祖列宗!我们祖上放弃京城繁华,兢兢业业守在这里,真的没有被忘记——没有被忘记!
一瞬间他甚至想要落泪,但多年来的习惯早已磨平了他的每一丝情绪。他终究只能挤出一点点泪痕。
但这并不妨碍张星官的激动。这一刹那,面对着皇帝——哪怕那只是一个缥缈的黑影——他也真实地感受到了家族荣光照耀。
牺牲没有白费。这一刻,他终于能肯定地告诉自己:他忍耐着自己的才华,守在这小地方这么多年,没有白费!
这样的欣慰让他激动得头皮发麻。他一时抖着嘴唇,实在说不出话。
“张家替朕世代驻守罗城,可谓代代忠臣。这些事,朕一直都记着的。”
那个嘶哑的声音是如此庄严,又如此亲切。他恰到好处地说中了张星官内心的软弱。
张星官于是更加感动。他大口喘气,竭力平复激荡的心情,才结结巴巴地向皇帝问候,又结结巴巴地解释:“陛下,那,太白大人,还有荧惑大人的事……”
他到底是有些心虚。虽说祖上传下了秘密的使命,令张星官内心骄傲无比,但他也早已习惯了自己是个地方的星官。出于使命,他敢向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动手;出于习惯,他还是很忐忑。
那声音却很宽宏地笑了出来。
“张卿,做得对。而且你还能做更多。”
“做……更多?”张星官喃喃着。
对方循循善诱:“张卿,想必你也感觉到了,千年将近,岁星网越发不稳。它们的胃口也越来越大,两个五曜星官……以前是够了,可现在未必。”
“果然不够么!”张星官惊呼出声,“臣,臣也担心,可……那陛下,臣应该怎么做,还望陛下明示!”
那声音沉默片刻,庄严开口:“张卿,你是否愿意为了朕,为了先祖承诺的使命,为了大局,为了天下苍生,不惜一切手段?”
“臣……臣愿意!臣愿意!这就是臣出生以来的使命,是臣代代先祖的夙愿……臣愿意肝脑涂地!臣什么都愿意做!”
——这么多年!他知道爷爷和父亲都有多么惊人的才华,也知道自己的才智、城府不下于任何人。如果他们当年能留在京城,如果他们能够潜心修炼,他们张家也会位列顶尖世家,他也会是名震一方的大修士,而不是在一个偏僻的地方沉默着,和一群平庸的人打交道。
这一刻,张星官只觉得,一切牺牲都比不上自家的牺牲。自家牺牲得,谁牺牲不得?都可以,都可以!
水镜中传来一声击掌。
“好!不愧是张卿!那么,你就为朕去做这件事。”
那嘶哑的声音仿佛微微一笑。
“十五天后,岁星冲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