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欢他们。
那年她怀着闺女,辛苦忐忑又怀着一丝憧憬,没想到八个月大着肚子时,丈夫醉醺醺回来,大大咧咧地说和赖家定下约定,如果生下来的是个姑娘,就把姑娘嫁给他家十岁大的小子。
且不说赖疙瘩小时候就是个容貌不好、性格也不好的混小子,就算他样样都好,丁双鱼也绝不愿意让孩子还没出世就被许了人家!只有女人才知道“指腹为婚”这事对女人来说何其荒谬,难道女孩儿不是人,难道女孩儿天生该嫁人,难道女孩儿长大了没有自己的想法?凭什么男人一句话就要决定她的人生!
看着丈夫那得意的蠢样子,丁双鱼愤怒至极。
她忍到孩子出世,自己出了月子,转头就跟丈夫和离了。
那蠢男人还觉得委屈,嚷嚷什么自己辛苦赚钱养家,却要被老婆抛弃——呸!他养个什么家!他出海捕鱼,她丁双鱼难道不要天天摆个小摊做买卖?只凭他那点微薄收入,他们两人早就饿死了!更何况她还要操持家里,现下还受了怀孕生产的苦,这男人别说帮忙了,尽是拖后腿!
丁双鱼带着孩子,走得头也不回,给孩子写户籍时,她也想方设法让孩子跟了自己姓。
然而事情却没完。
不久后,前夫出海时意外身死,一起没了的还有赖家的男人。赖家的女人是个不做活儿的,拿上包裹就跑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家中十岁的赖小子成了孤儿。那就是赖疙瘩。
赖疙瘩虽然小,却不知道受了谁的怂恿,或者是他自己琢磨的,总之他找上了丁双鱼的门,理直气壮要她“履行婚约”,要她把自己当未来女婿,不仅现在应当抚养他,还该等闺女长大后,就把闺女嫁给他。
丁双鱼这市井中磋磨出的棱角,哪里受得这般胡话?
她当时就怒从心头起,也不管好不好看,抡起扫帚便将赖疙瘩揍了出去。她还记得当时自己痛骂那混小子,骂他“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什么样的无赖爹就生什么样的无赖子”。
这梁子就这样结下了。自此,赖疙瘩不去恨他那不靠谱的爹、不恨他那弃子而去的娘,独独恨上了丁双鱼母女,逢人便说她们的坏话,说她们“嫌贫爱富、不讲诚信”。
一开始还好,没人理他。赖疙瘩是个讨人嫌的孩子,街坊邻居同情他也有限,况且不少人与丁双鱼交情不错,更站在她这一边。
不成想,过了几年,赖疙瘩竟然搭上了一个路过的修士,学了点读书认字,就此展露出书法上的天赋。再过几年,又听说他正儿八经观想出了书文。
那一年,赖疙瘩十九岁。他又来找丁双鱼,说要娶她闺女,要“履行当年的婚约”。
听到这里,云乘月忍不住惊讶,插话道:“可他不是比令媛大足足十岁?那一年令媛不过九岁罢?”
“……令媛?噢,你说我闺女。”丁双鱼一愣之后方才明白,面露异色,顿了顿才道,“是的啊,那个时候我家阿锦才九岁。她叫丁舒锦,是后来先生改的名字,好听吧?”
当时,赖疙瘩放话说要让九岁的丁舒锦给他当妾,还要先定下这回事,等她满了十六,按大梁律允许婚嫁,便过门。
正经婚约都不行,还给他当妾?丁双鱼气得恨不能当场杀了赖疙瘩。
幸好,丁舒锦自幼聪颖好学,八岁入学,很快就被公学的一位老师收成弟子。那位老师有些来历,在罗城颇有地位,为人又好,很爱护学生。
那场闹剧以赖疙瘩被老师怒斥一番,灰溜溜逃走而结束。
可前两年,老师过世了。他虽然爱护丁舒锦,却自有家属,也有更亲近的衣钵传人,遗泽到不了丁舒锦身上。
而赖疙瘩反而搭上了城里商会,听闻还与县衙的人有关系,混得风生水起,得意得很。
这下,他就又缠了上来。
且每一次,他都亲自上门,言必称要让丁舒锦做妾。一次不成,下次再来。
丁双鱼又愤怒又无奈,只能通过怒骂来昭示自己的态度。然而时日一久,就连街坊邻居都转了态度,说什么她太强势、太咄咄逼人、太不讲理,说她们母女对赖疙瘩背信弃义,现在人家飞黄腾达了,还肯让丁舒锦做妾,是好人呢。
她从没认过那婚约,怎么就背信弃义了?就因为当年前夫醉醺醺一句话,还是因为赖疙瘩今日混得人模狗样?
但无论如何,丁双鱼下定决心,绝不遂了赖疙瘩的意。
“……还好我的阿锦有出息呢。她成绩很好的,以后能去州学,肯定也能观想书文,成为厉害的修士,比赖疙瘩响当当一百倍!”
丁双鱼以这样一句满是憧憬、乐观的话语,作为结束。
然而,云乘月却读出了老板娘背后的担忧:赖疙瘩如此偏执,一门心思认定她们为仇人,他能够眼睁睁看着她们得偿所愿?
果然,这份担忧很快就应验了。
仅仅五天后,“有家食铺”的三人发现,他们再也买不到新鲜食材了。
第133章 人间(4)
◎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