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她走了太多路。以往还能用飞舟替代一部分路途,但宵禁出游,哪能大大咧咧飞?
真是一步步走过来的。要万分小心,还得尽量快。久而久之,云乘月已经无数次汗湿重衫,又因为怕触发法阵,而小范围运转灵力,不让汗水滴落。
现在进了后山,法阵自动回避,她反而轻松一些。前路自开,她就没必要再小心翼翼,也无需再浪费灵力。
夜晚的山野并不安静。有风声,有虫鸣,偶尔还有飞鸟掠羽之声。没有了人类,自然其实一样热闹。
所以她走得还算惬意。
可时间一久,云乘月就觉得不对劲:她进后山的时间是后半夜,算来现在该是黎明,为什么天空依旧漆黑,只有星空运转?
她抬起头。根据星空的位置,现在应该是……
看不出来。因为每一个时刻的星星都在。它们一同在空中闪烁,仿佛是无数的时间和无数的轨迹重叠在一起,将时空平面化地展开。
云乘月很快想到了。难道这里是永夜?而之所以星空被设计成这样,恐怕是为了防止谁观星测命吧?
观星测命,是修士的基本功之一。不过大多数修士只能从星空中推算时间、天气和大概的气候,再厉害一些的,能看到一些模模糊糊的关于自己的命运——那就是所谓的“命轨”。
但即便看得到命轨,也只能看到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预兆,具体怎么解读,全靠个人推测——全靠猜。
就算让被关押的人看到真正的星空又如何?只凭观测星空,再强大的修士也做不了什么。否则,千年前的薛无晦就该算出自己的命运,或者算出别人的杀意。
真怪。
云乘月停下来。她回过头,看了看来路。那条路已经又被法阵掩盖,一点都看不见了。
怪是怪,也只能往前走。
她又往嘴里塞了两颗丹药,暗自感叹今天一夜真是走完了这辈子的路,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余生每一天都能躺着……
但现实是还要继续走。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看见了一点灯火。
灯火?
的确是灯火。一点烛光悬在窗户里,四周黯淡的轮廓说明那是一间小木屋。
云乘月定了定神,走过去。
木屋很普通。而且没人。出乎意料。
她先还谨慎地绕着屋子转一圈,等确定了这屋子没有什么不干净的气息,窗户望进去也没有人,她就小心地推开了房门。
屋里确实没人。
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再加几张空白的、边角发黄的草纸,再一只装着清水的碗映着残烛,其余什么都没有。
床上没有被褥,只铺着一点干草。她走到床边,蹲下来,看见一点很细小的干草碎屑,藏在阴暗的缝隙中。
云乘月站起身,走出房屋。
她来到屋前,找了一处平地。椅子、桌子、笔墨……她从空间锦囊中依次拿出这些东西。还有几本书,是陆莹偷偷塞给她,说是跟双锦一起借出来的。真是胆子大,也不怕被开除。
还有一座刻漏,用来在这个没有日光的地方计时。尺寸很小,壶面却还刻着连续的花纹,显得很精致。这是薛无晦不知道哪儿淘来送她的。
再放上一只无影明珠灯(来自胡祥,买飞舟的赠品),云乘月开始静静地看书写字。
法阵的痕迹消失了。山野热闹又清寂,头顶的星空拥挤而遥远。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一件事:读书,写字。
感觉像回到了最初的帝陵。她很快就沉浸下去,几乎忘记自己所处何处,也几乎忘记了时间流逝。
写着写着,她忽然心神一动。无缘无故,她想起了《云舟帖》。
怪了,她很久没想起《云舟帖》了。自从在字帖中先后得到生、光二字,她就陷入了忙碌而跌宕起伏的旅程。加上《云舟帖》已经在世人面前被“撕毁”,她也好久没有拿出真本临摹过了。
这个时候,为什么突然想起来了它?
她思索着。这时,她耳边听见鸟鸣啁啾,虫声渐响;山野似乎渐渐褪去清寂,正展露出内在的生机。
生机……对了,“生”是她观想的第一枚书文。生机之道,也是她一直使用的道路。
《云舟帖》是一副特殊的字帖。它蕴含了盎然生机,而且内容神秘。观看者必须达到一定境界,才能继续阅读。
云乘月现在是第三境的修为,可她之前曾回帝陵中翻了翻《云舟帖》,发现自己依然只能看见“仲春之际,云舟飞渡”这两句。当时她不明白原因,现在却忽然思索,或许这也是她陷入瓶颈的反应?
生机,也和她缺少的“烟火气”有关?
那么,不如再写一写。
凝神,提笔,悬腕。《云舟帖》是千年前写就的正楷字帖,古意盎然,结字工整的同时,又有笔墨丝缕相连,仿佛天女水袖轻轻一舞,端庄又不失灵动妩媚。
确实很久没写了。又不能拿出字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