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指着留在原地的大白菜和土豆:“从周三开始,我们就得一直吃这些东西,一直吃到周末。起得早,周一周二就有些新鲜菜吃;晚了就没有。等过阵子天冷了,新鲜菜就没了,只能吃这两种。”
刚才盛景从麻袋里掏出来的所有菜,两兄妹都是看在眼里的。除了大白菜和土豆,也就有一小把豇豆,一个南瓜,一斤左右的豆芽,四个茄子,两个大萝卜,四根黄瓜,几个青椒。再没别的了。
杜少薇难地置信地问道:“你们都没有荤菜吃的吗?”
“一个月就那么几两肉票,够谁吃呢?买点儿肥肉熬点猪油就没了。我们用油都是拿纱布在锅里抹上一丁点儿,或是煮菜的时候滴两滴,不敢多放。否则坚持不到月底。”
盛家和方家的日子自然没过到那份上。盛河川可是参加过解放战争的,以前在部委里级别也不低,他就算转到厂里了,工资票据也没变。
方老爷子有退休工资,方毅也上班,方勇刚每月还派人送东西送钱票给他们,他俩也不缺鱼肉。
但不说得惨一点,都显不出方毅的可怜。
盛景刚才描述的抢菜的场面太有画面感;她今天要抢物资扛麻袋,舍不得新衣,就穿了原来的补丁衣服。
于是杜少华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把盛景描绘的那个十岁小少年换成了方毅,再加上盛景穿着破衣扛着麻袋的情景,他脑子里浮现出方毅小时候抢菜的场景。
小小少年身形单薄,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挤在人群里跟那些大妈大婶们抢菜,差点被人踩踏,好不容易抢到菜,最后艰难地用幼嫩地肩膀扛着麻袋从人群里挤出来,然后拖着麻袋一点点地挪回来。
看看这陈旧逼仄的屋子,看看外面鱼龙混杂的大杂院,想想像夏老太太这样的邻居,脑子里又全是十岁少年抢菜的画面,杜家兄妹俩都沉默下来。
尤其是杜少华,一脸恍惚地怀疑人生。
要知道方勇刚住着二层带花园的小楼,出入是吉普车,家里有勤务兵帮着做家务,物资上供应更是丰厚。那些物资都是后勤部直接分发下来,让勤务兵去领回来的,根本不用排队去抢。
毕竟国家再困难,也不能亏了这些曾经出生入死的将领们。
跟方勇刚没有血缘关系的方旭泽,只因为他妈妈嫁给了方勇刚,就享受着跟他们一样高干子弟的待遇:从来不用为物资发愁,丰盛的饭菜按时按顿地出现在餐桌上,水果肉食样样不缺,手上永远有钱,必要时还能借光坐一坐吉普车,走到哪里都有人奉承。
而与方勇刚有血缘关系的唯二的亲人:一个是含辛茹苦把他养大的老父亲,一个是幼年就失去亲生母亲的儿子。他们却住在这样的地方,十几年来都过着跟贩夫走卒一样,需要为穿衣吃饭发愁的生活。
这世界,到底是哪里不对?为什么方旭泽不是将门之外,却理所当然地鸠占鹊巢,姿态摆得比他杜少华等人还高?他坐在二层小楼里,吃着由勤务兵做出来的大鱼大肉,穿着新衣,乘坐在吉普车里,就这么心安理得吗?
盛景虽然不能明着挑拨离间,但她深谙说话的艺术。
她着急地朝外面看了一眼,唉声叹气:“怎么方毅哥偏偏周末要加班呢。他再不回来抢菜,这周就真只能吃萝卜白菜土豆了。他们领导真是,一点儿也不体恤下属。”
她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两圈,又颓然地坐下:“我没他们家副食粮油本儿,不能替他买。”
杜少薇果然被她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吸引,问道:“方毅在哪个单位上班?”
“在一个小小的杂志社里打杂,什么活儿都得做,福利待遇还少。唉,我真替方毅哥可惜。他读书可厉害了,今年他才十八岁,却已经高中毕业两年了,中间一路跳级上来的。这样聪明的人本应该去读大学的,但方爷爷替他到处求人,最后还是没得到名额。”
她咬了咬牙,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他户口在他爸那里,因为有个继兄,他不算独生子女,当年差点要去下乡插队了。方爷爷只跟这么个孙子相依为命,方毅哥这一去,他老人家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见到孙子。所以他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才帮方毅哥求到这个工作。”
说到这里,她图穷匕现,望着杜少华道:“我似乎听说,方旭泽今年上了工农兵大学?”
杜少华都不敢看她这双眼睛,避开她的目光,抿着嘴,嚅嚅道:“旭泽哥说,是他妈妈找人找关系帮他弄的。”
盛景嗤笑一声:“是吗?”
这声嗤笑讽刺意味极浓,让杜家兄妹更为尴尬。
方旭泽的亲爸是谁,盛景从原著里知道,那是一个资本家,现在在港市。杜家兄妹虽然不是很清楚,却也隐约知道方旭泽的妈妈与前夫离婚并划清界限,是因为对方政治的身份问题。
方旭泽因为亲爸的问题,他是没有资格去读工农兵大学的。他能进去,靠的就是方勇刚这个后爸的身份地位。
屋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杜少薇实在不习惯这种尴尬气氛。她从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