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琳立刻转了说话的对象,问盛河川道:“大爷爷,您现在住在哪儿?”
盛河川侦察兵出身,又阅历丰富,人老成精,早就炼就了一双火眼金星。盛爱国祖孙俩的神情都被他看在了眼里。
找到失散多年的弟弟,他固然十分欢喜,对于亲情也有一丝期待。
但他看到过太多的人事变迁,纷繁复杂。人在不同的环境下成长,变成什么样恐怕他自己都无法预料,更不用说前些年那种特别复杂的□□势了。
多少夫妻、父子离散,等重聚的时候,早已物是人非,亲人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个亲人。重者变成不同政治阵营的人,互相欺瞒,互相利用,最后命丧亲人之手;轻者自各为了自己的利益互相谋算。
真正志同道合又把亲情放在利益之上的,那是少之又少。
所以他虽然来认亲,也欣喜于弟弟还活着,并且成家立业,子孙昌盛。但他对这份亲情抱着警惕之心。
目前来看这个弟弟和他的孙女还是个些小盘算的。如果对方谋的是小利,他不妨给一些,毕竟这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但如果太贪,这门亲不认也罢。
面对盛琳的询问,他脸上慈爱的笑容没有变:“槐花胡同。”
第8章
“槐花胡同?”盛琳想了想,眼睛忽然一亮,“是不是在后海那一带?”
“对。”
盛琳脸上的笑容顿时热络了一些:“那里我知道。以前我跟同学还去那边玩过。”
那一带离皇城近,以前住的都是大户人家,园子、宅子都建得极为讲究。
现在就算那些院落都住进了劳动人民,成了大杂院。但因环境好,屋子宽敞气派,能住进去的都是有头有脸或是有些门路的人,再不济也是附近大单位的职工。像她家这样的小老百姓或小单位的职工根本进不去。
想起这个,盛琳看盛河川再不是看穷亲戚的目光了,便是对方毅的态度也有了改变。
经盛琳这么一提,盛爱国也想起来了,对盛河川道:“哎,那可是好地段。”
盛河川摆摆手:“就是单位安排住进去的,也是大杂院,跟你们这儿也差不多。”
方毅见说话告一段落,赶紧插了个空:“盛大爷,我还得上班,就先回去了。您几位慢聊。”
盛河川还没说话,盛爱国就留客道:“小方不急吧?在这儿吃晚饭,吃了晚饭再回去。”
“不了不了,要上班呢。”方毅说着站了起来,挥挥手转身离开。
“琳琳你代我送送你小方哥哥。”盛爱国又道。
盛琳站了起来,有些为难。
她真不想出去晃荡,尤其是还送一个男青年出去。要是被街坊邻居看见,不定怎么嚼舌根子。要是传到那位耳里……
可还没等她想停当怎么推脱,方毅已经飞快出门了,只留下一句话:“不用客气,我走了。”
盛爱国站起来朝外看了看,嘴里念叨:“这孩子……”
傍晚的时候,盛河川见到了下班、放学的盛国强一家三口。
李玉芬对盛河川那真是十二分的热情,行事落落大方,说话也极体贴周到。要不是看到过盛景的样子,盛河川没准会对这位侄孙媳妇很有好感。
盛家屋子里的摆设并不寒酸,缝纫机、自行车都有;盛爱国和盛国强、李玉芬手上还戴着手表;一家子的穿着也不错,没有一个补丁;盛智崭新时髦的文具盒还是李玉芬特地托人从上海带回来的——盛智自己显摆说出来的。
想想盛景那面黄饥瘦的脸庞,摞满补丁的衣服,露脚趾的鞋子,盛河川被眼前这一家子体体面面、其乐融融的样子给刺痛了眼睛。
盛河川就在跟李玉芬说话的时候,有意往孩子身上扯,在夸了盛琳和盛智一番后,他问道:“二丫头多少岁了?上几年级了?”
李玉芬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不过很快恢复了表情。
要不是盛河川一直注意着她脸上的表情,都看不出她这一瞬间的不自在。
“她十六岁了,刚好初中毕业。生老二那会儿琳琳还不到两岁,我工作又忙,我婆婆也还在上班。我们又要忙家务,又要带小孩儿,根本忙不过来。所以我就把她送到我妈家去了,让我妈帮带。结果那孩子就怨恨上了我们。”
说到这里,李玉芬满脸的无奈。
“我妈去世前她不愿意回来,我妈也舍不得,我就一直由她呆在乡下。我妈去世后我又去接她,结果她还是不愿回家。”
她捂了捂眼睛,一副为女儿痛苦伤心的模样,声音也变得黯然。
“现在城里的情况您老也知道,到了年纪就得下乡。琳琳高中毕业都找不到工作,更不用说初中毕业的小余了。就算接她回来,她也是要下乡的。与其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如在我娘家呆着。所以我们也就没勉强她。”
这套说辞,李玉芬不光对邻居说,对同事说,其他问及的人提起这个话题,她也要说上一遍。对这一套表演,她熟练到了返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