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晨起,天色些微阴沉,厚重云层遮云蔽日,狂风大作,似有暴雨要来。
赫氏公主又?往水榭之中布了酒菜,着人邀霍长歌前往一叙。
“公主可是已有决断了?”霍长歌从容于那公主身前落座,正?对半池碧莲于风中泛起波浪,她见那公主竟率先举杯,与她凭空敬了一杯水酒,轻撩面纱一饮而尽,遂轻声一笑问道。
“是。”那前朝公主简短一应,抬眸看她,便欲再敬第二杯酒。
“在下自幼体弱,如今好不容易养得?康健,却是仍饮不得?酒,”霍长歌拈着茶杯与她笑道,“便以茶代酒了。”
那前朝公主一双淡色眸子轻轻一眨,便是允了,沉默饮完一杯,又?兀自去斟第三杯,还颇有闲情逸致得?又?与霍长歌隔空碰了碰。
凉风灌进亭中,吹得?杯口也泛起涟漪。
霍长歌抿过一口清茶,只觉口齿留香,与前日初见那时,二人对饮过的?茶水味道别无二致,遂放下心来,只她见那赫氏公主神情不明,心下不安便未多?饮,手上迟疑一顿,攒紧茶杯不动声色觑她。
那赫氏公主始终一副寒凉模样,不言不语,待饮完了第三杯,方才将手中白玉酒杯轻轻置于桌上,抬眸竟是与霍长歌道:“前日未曾顾上多?问一句,郡主与那位三殿下又?有何渊源?若是新帝登基,郡主可要新帝留他一条性命?”
霍长歌意外一怔,越发生疑起来,不由蹙了双眉:
若是赫氏意欲复辟,谢昭宁原乃古氏武英王一脉,又?无连家血统,依着那前朝公主恩怨分明又?重情重义的?心性,必会饶他性命;
可若是连珣登基,谢昭宁便也该是从龙之功,只明面上却说不得?,颇有忘恩负义之嫌,连珣暗自容他与她同归北地便算是卖了霍家一个颜面,功恩相抵,与连珣而言却也无甚干系——谢昭宁不是连璋,从不曾是威胁。
这本是理?所当然之事,这位公主又?为何如此?发问?
“那位三殿下原名谢昭宁,襁褓之中便为古氏养在膝下,其姊二公主连珠与舅父武英王古昊英便是为前朝皇族之事鸣不平,而丧命于连凤举之手,古氏亲族亦受牵连,一夜凋敝。”
“他此?番相助原亦同公主一般,赌上身后名声,只为与枉死?亲人讨回一个公道。”霍长歌轻叹一声,既摸不准对方心思,便只坦言相告,谢昭宁身世?非是隐秘,赫氏公主想来早已查探得?一清二楚,她便与那公主详细道,“他生性良善,与我交好,其生父又?曾是我父同袍,于情于理?,我便是该求新帝着他与我同归北地,安享余生,此?生再不入京畿中都。”
“……情人?”赫氏公主闻言眸色一空,微有动容,寒眸转瞬又?稍稍一眯,似揣度般,素白五指蜷曲扣在桌面,食指微屈轻轻一敲,发出“笃”一声轻响。
四下里风愈加得?大,刮得?亭下荷叶不住翻卷,湖面泛起层层波澜,怕就要变天了。
霍长歌倏得?静了一静,山雨欲来之中,心头?一紧,反而更瞧不透她了:“……是。”
她前世?对不住谢昭宁太多?,如今便是于前朝公主面前隐瞒,亦过不了连珣那关,不若如实相告,倒显坦诚。
“若是本宫要郡主,在这位三殿下与令尊之间做个抉择,”那赫氏公主闻声垂眸,兀自又?斟了一杯水酒,以一把寒凉嗓音徐徐道,“谢昭宁一条性命与五年内绝不削藩霍玄,二者之间,庆阳郡主又?会选择哪个呢?”
霍长歌:“……?!!”
霍长歌骤然变色,倏得?起身,竟带得?身后石凳“哐当”一声些微后移,她俏脸寒霜,冷声斥道:“公主这是何意?是在戏弄在下么?!”
“郡主,”那赫氏公主见状抬眸,置若罔闻,淡色眸子之中古怪得?同时蕴着怨毒与惋惜,她举着那杯水酒凑近面纱下掩着的?一双樱唇,只缓缓又?道,“一杯水酒之后,还请郡主答复。”
阴沉沉的?天际“轰”一声滚出闷雷,霍长歌便立在雷声余韵之中,双拳紧握身侧,眸光凛冽得?盯着那赫氏公主姿态端华得?饮完一杯水酒,虽万千思绪一时涌上心头?,仍镇静自若得?一遍遍过着她适才言语,剥丝抽茧急欲寻出她此?番目的?,却还是不解她为何有此?试探。
只霍长歌虽不解其意,却仍不愿做出违心应答,于言语间便轻率舍弃谢昭宁。
她前世?可以、去年可以、或许上个月也可以,只如今——不行了,那是她的?恋人,此?生唯一的?恋人,他一人之性命或许比不过北地三州数万百姓那般得?沉重,却亦不能被他人如此?轻易玩弄于股掌之中。
“郡主,这酒,本宫业已饮尽了,你再不答——”那赫氏公主抬眸瞥她,闲闲把玩手中玉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既不选,二者便皆要得?不到了。”
她话音未落,面前霍长歌身影倏得?一晃,竟猝不及防翻身越过石桌,运了身法骤然两步进到她面前!
赫氏公主骇然起身飘然后退,却退不过霍长歌鬼魅步伐,两人在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