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平帝冷冷地说,“他可还向你哭诉朕打他了?你现在是替他求情来了?”
泌阳侯做惊吓状,“陛下您打他了?”
而后他突然反应过来一般,大声道,“陛下您怎么能打他呢?”
“这孩子多不容易啊,堂堂皇子在外头一个人孤苦伶仃飘零了三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好不容易回家来了,陛下您怎么能打他,炯儿就算有错,您慢慢教他就是了,打他,他该多痛啊。”
他痛心地说:“如果姐姐泉下有知,看到这一幕她该有多伤心啊,陛下,你们可是亲父子,你怎么能打他,这孩子这么可怜。”
延平帝自知失言,他没有想到朱炯并没有将被打的事情向泌阳侯诉苦。他心道,看来炯儿这孩子还是知道家丑不外扬的道理的。
泌阳候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从怀里掏出一叠东西用双手起举过头顶,“陛下,臣这里有一些东西,一定要您亲自看一眼。“
“这是什么?”
“是炯儿托我带给殿下的寿礼,他说他是守孝之人,万寿节没办法亲自到场替您祝贺,这份寿礼是他的心意。”
延平帝走了下来,来到泌阳候面前,看到纸上暗红的字迹瞳孔微缩。
“这是他用自己的血?”
泌阳候哽咽地说:“是啊,陛下,这些全部都是炯儿用自己的血一个字一个字抄出来的,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以鲜血祝祷神灵更加灵验一些。”
“他之前惹了陛下生气,到了明泽堂后一直担心陛下因为他的缘故气坏了身体,所以便用自己的血来抄写,一是认错赔罪,二是替陛下祈福。”
延平帝伸手一张一张翻着,抄的是《孝经》和《药师经》,熟悉的字迹的确是朱炯写的,曾经他还亲自指点过。
这么多……
不是一天两天能写完的。
“他为何不亲自送过来。”
刚问出口延平帝便反应过来了,他之前下的命令是“无召不得出”。
现在已经不是在王府的时候了,那时朱炯的院子与他们正院就隔一道墙,站在墙根底下就能听到说话声。
现在他在皇城中心,朱炯在北面的明泽堂,中间隔着的宫室又何止一间两间,没有他的允准,朱炯根本不可能主动来见他。
一切都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延平帝生出了一种淡淡的沧桑之感。
“他现在如何?”
泌阳候说:“不好,身体虚弱倒不算什么,主要是心情郁郁,除了最开始看到我的时候,就没有露出过笑颜,他说他不孝,惹了陛下生气,心中尤为难过自责。”
延平帝安静地听着,泌阳侯的声音在大殿内无比清晰。
“臣就训斥他,既如此当初怎么就做出如此伤陛下心的事情。”
泌阳侯模仿着对朱炯说话的语气,“臣问他——‘当年你出事,你父皇为你如何伤心难过我是看在眼里的,你好不容易回来,正是补齐过去三年遗憾好好在你父皇膝下尽孝的时候,你怎么就能顶撞你父皇,让他伤心生气。’”
“臣又追问他,‘当年之事大家都知是一场意外,你怎么能够在没有凭据的情况下胡乱指责,君子言不可不慎的道理都忘了么?就算你不相信成大人不相信贵妃,难道陛下也不能相信?有什么委屈好好说,陛下肯定会为你做主,何至于至亲的父子之间生出争执。’”
“可是陛下,你知道炯儿怎么说的么?”泌阳侯停下,泪眼汪汪地抬头望向延平帝。
延平帝问:“怎么说。”
“这孩子说他并不是不知道世事难料,也不是不知道陛下难处,更非不敬爱思念陛下。”
泌阳侯声音低落,“炯儿说,他流落在外与陛下分离三载,他很害怕,自己的父亲是不是会忘了他,有了更可爱的弟弟,父亲是不是就不在意他了,他还说……他很嫉妒。”
“嫉妒?”延平帝有些不敢置信,自己那个一向最是骄傲的儿子有朝一日嘴里会说出嫉妒两个字。
“是,炯儿说他嫉妒,他已经没有了母亲,只剩下您可以依靠,不像二皇子双亲都能陪在身旁,他迁怒无辜之人,也是因为仿佛这样就能证明父亲还是最在意他的。”
泌阳侯说完惆怅地叹息一声,“傻孩子啊,天底下哪有做父亲的会不关爱自己的儿子,他之前实在是魔怔了。”
情绪平复之后,泌阳侯说:“炯儿托臣带的贺礼已经送到,臣的职责也完成了。臣是这孩子的舅舅,便私心替他多说几句,错已犯下,他该受的罚都应受着,但陛下也知道他从前一向最敬爱您了,求陛下多看顾他一点吧。”
……
走出皇宫,坐进自家马车,泌阳侯重重瘫倒在软垫中,他后背的中衣已经被汗淋湿了。
“侯爷,您怎么了?”
“无事,先回府。”泌阳侯疲惫地说。
姐姐,看见今日的姐夫,你真的不会后悔么?若你嫁的只是个普通小官,也许今日还能和和美美全家团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