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冬月在家踩缝纫机的时候,唐墨正在垄里歇。
这词儿是以前吃大锅饭时从乡下慢慢流行起来的,那时生产队长天?天?带着社员们狠抓粮食生产,一整天?泡在地里,谁都不?能坐地头路边歇着。有那脑子活泛的,就开始“垄里歇”,意思是站在田垄里休息,但摆出个干活的姿态,表面叫人挑不?出什么错。
唐墨生性憨厚,做不?出太偷懒耍滑的行为,但他脚步比昨天?放得更慢,每推二十车沙子就跑一趟厕所,中途碰见往工地运沙灰石子的货车,还上前跟人家司机聊了几句。
就这样一天?下来,唐墨看似忙碌不?停,实际只干了昨天?三分之二的活儿。
“老?黑,你今天?不?实在呀,”刘建设很不?满意,下工时烟都不?抽了,“工头过来盘账查数儿,一下把你揪出来了,我领钱时会计还噎我两句。”
他把钱递给?唐墨,“会计扣了两块钱,你点?点?。”
唐墨照例把钱接过来放进兜里,笑?道:“最后一天?了,管他呢,反正以后咱们也?不?来工地干。”
刘建设:“……你看你,工地这活儿多少人抢着干还得找门路呀。”
“不?能吧。”唐墨晃晃胳膊腿,感觉确实没昨天?僵痛,嘴里却说道,“我就干这么几天?,累得回家都睡不?醒,捡破烂都不?想再来了,抢着干的得穷成啥样啊?唉,真是太苦了。”
刘建设没想到唐墨今天?一下把话说死?了,正要再劝两句,唐墨已?经推起二八大扛,笑?呵呵地道:“难怪老?人都说出门干活得垄里歇,我可算觉出味儿了,真挺不?赖。建设哥,今儿咱一道回家去?吧?”
刘建设顿了顿:“……我还得买点?东西?,你先走?吧。”
“行,那我不?等你了啊。”
唐墨叮铃啷当地骑车走?了,却没有往石桥村去?,而是半路拐了弯,回到木匠厂附近,把自行车放到以前认识的修车铺里托人看一会儿,接着去?商店买了包烟,又从百花招待所的南边绕了个圈,大大咧咧走?回了工地。
这么绕路一走?,唐墨才发现工地面积比他想得还大,至少有石桥村一多半,但位置偏僻,东南西?三面都是荒草野地,只有一条新?修的马路斜过去?,连通市区和?乡村的黄土路。
北边则热闹得多,工地门口正对一排低矮的棚子,分成一格一格的,大多卖些炒饼、手擀面、水饺,还有一家卖猪肉熟食的。
他们明显都依靠工地做生意,跟着工人们的时间走?,这会儿大部分都收了摊,只有零星几家开着火。
难怪刘建设让他去?东边推沙子,还帮他带饭……
唐墨愤愤哼了声,挑了靠边的棚子坐下:“老?板,要个大份素炒饼,给?我装塑料袋里打包。”
“好嘞,大兄弟你先坐会儿,素炒饼马上好!”老?板一抹头上的汗,抡起菜刀咣咣咣地剁饼条,“叫我小成就好,最后一份了,给?你多放点?儿菜,好吃得很!”
此时太阳已?经彻底隐在了西?天?的云彩后面,只余下一缕橙红的光晕,在将暮的天?色里倔强亮着。工地铁皮房的小窗口也?依次泛起暖黄的光,映出团团晃动?的人影。
唐墨四下扫了几眼,发现外面一个认识的也?没有,加上天?快黑了,便凑过去?跟那老?板拉家常:“小成兄弟,你这地儿挑的真挺好,守着恁大工地,每天?几十上百的工人出来吃饭,老?赚钱了吧?”
那小成也?是个爱说的,“呼啦”把饼条倒进锅里,随手指指地上的白线,说道:“瞧见没?画线的都是人家开发商的地盘,不?叫随便走?,我在这里占个棚子卖饭,每月还得给?开发商交钱。我长这么大,真没见过这么精的人呐,石头缝里都能炸出油。”
“你说不?交钱吧,就得到东边街上去?卖,挺绕远,保不?齐啥时候来几个穿皮子的撵你,哎,生意难做呐~”
说话的功夫,炒饼已?经快好了,唐墨犹豫了下,问道:“小成兄弟,你每天?守着工地做买卖,知道这里揽活找谁吗?我们村好几个兄弟都没活儿干,想着来城里碰碰运气,我都转悠半天?了,也?没发现个好地方,就瞅着工地还不?赖。”
小成正要说话,前面走?来个矮胖的男人,高声喊道:“成子,你今天?生意好呀,还有炒饼吗?给?我加个鸡蛋!”
“好嘞!”小成应了声,顺手一指唐墨,“东哥,这儿有个兄弟想找活干,你们工地还招人吗?”
“对,我想揽个活试试。”唐墨掏出根烟递给?那东哥,顺手给?成子也?递一根。
“招呀,怎么不?招?”矮胖男人接过烟打量唐墨,“大兄弟这身板,看着就是个能干活的!东哥跟你说啊,你要想挣钱,吃得了苦,来工地就对了!搬砖一天?十二三,推沙一天?十四五,全洪金市数这儿挣得多!对了,你是自己干还是包工头啊?”
还好,没被刘建设抽走?太多……
唐墨悄悄松了口气,含糊道:“咋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