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怀真突然一笑。
燕迟面色阴沉不定。
季怀真越笑声音越大,笑得直不起腰,以袖捂嘴,最后等他笑够了,才把身子一直,用方才要去牵燕迟的手,一撩鬓角碎发,看着燕迟,讥讽道:“我是谁?不如你来猜猜,猜不出?没关系,我提醒你,从汾州到汶阳这一路,你可是提我名字提了不少次。后来你不提了,因为你发现每每提到我的名字,我们就会吵架,你爱我爱得要死,自然不愿意我生气,所以不提了。”
仿佛他伸出去的手,本来就是要轻抚自己的碎发,而非要异想天开地去拉燕迟。
他步步逼近,目光炯炯有神,直盯在燕迟身上。
见对方神色越发惊疑,季怀真便知他心中已有答案,于是笑得越发猖狂:“就是你想的那样,说出来,把我名字说出来,怎么了,你害怕?难道一提我季怀真的大名,你就知道我要作恶害人,叫你心心念念的陆拾遗吃不了兜着走?”
燕迟一把攥住他手腕,不让他再往前,咬牙切齿道:“所以从一开始就是你。”
怎么偏偏是季怀真?
这个从最开始,就不断出现在二人谈话间引起无数纠葛的名字,叫他记忆犹新,胆战心惊。
他好不容易将原有印象打碎重铸,接受了眼前这人的坏,他无数次告诉自己,不管好坏,他爱得都是眼前这个人,就算“陆拾遗”这几年有所变化,那又怎么了?
可现在却告诉他,他爱错了人?
这压根不是一心痴痴念着的陆拾遗,而是那个恶名昭彰的季怀真。
从一开始就是他拓跋燕迟认错人,可这人还睁着眼睛说瞎话,耍他,践踏他的一颗真心。
杀人放火的是他,滥杀无辜也是他。
……可舍命相救的是他,跟他在敕勒川月下定情的也是他。
“一直都是我,从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认错人了,汾州驿站,哄你上床的是我,在清源观,说要剜你守宫砂的也是我,盖着红盖头,跟你成亲的也是我。”
燕迟满脸痛苦,胸口因愤怒而不住起伏,他突然道:“你别说了。”
手腕被攥得发痛,痛得季怀真的心拧成一团,可他依然凄厉一笑,不依不饶道:“汶阳凭栏村,命人将叶红玉金身捡回补好的是我,鞑靼数千铁骑,陪你命悬一线的是我,苍梧山上下大雪,陪你在破木屋里耳鬓厮磨的也是我。”
他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竟嘶哑了。
“桩桩件件,哪一件是陆拾遗陪你做的,你说,你倒是说!凭什么陆拾遗杀人放火,满口谎话,你爱他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为什么换到季怀真身上就不行!”
“你居然还敢问,我将陆拾遗怎么了?是他陆拾遗设计陷害我,让我险些功亏一篑客死他乡不说,翻苍梧山时你为什么要带着药罐,难道你都忘了?”
“我让你别说了!”燕迟大喊一声,再也忍不住,转身从兵器架上抽出把剑,架在季怀真脖子上。
几次欲斩,却都下不去手,燕迟看着季怀真,握剑的手抖若筛糠,显然已痛苦至极,对方寥寥几句话,就引出从汾州到敕勒川的日日夜夜。
算计是真,利用是真,可命悬一线,季怀真数次相救更是真,这桩桩件件,又岂止是掺得一丝虚假?
燕迟看着他,泪在眼中打转,哑声道,“你将自己说的如此无辜,一番话说得可真是好听,可我又招谁惹谁了?”
季怀真一怔。
“你既第一次见我就知我认错人,又何苦留我在你身边,又何苦非要哄我陪你上床?你既知道我倾慕陆拾遗,若讨厌我,看我不顺眼,赶我走就是,何苦非要第二日又找去红袖添香?!我三哥派人杀我时,你一走了之就是了,何苦非要……”
燕迟不住哽咽,再难继续说下去,他说的越多,手中的剑就越沉,握剑的手就越软。
何苦。又何为苦?
既知是苦,二人却都咽下去了。
“一个满口谎话的人,以残害他人为乐的人,凭什么叫‘怀真’?”
那剑终是刺不下去,往地上一掉,当啷一声。
燕迟虚晃几步,不知不觉中,已是泪流满面。他伤心至极地看着季怀真,既恨对方的欺骗,也恨自己的不争气。
“你怎又问的出口,为什么换到你身上就不行,你这般歹毒刻薄,将别人情谊玩弄于鼓掌之中,自私自利之人,又凭什么奢求别人的真心。我哪一句说错你了?”
季怀真又是一怔,燕迟哪一句都没说错。
这一刻,在燕迟眼中,他终于又看到了那种熟悉的眼神,是旁人看向他时下意识的戒备与厌恶。这眼神他早已习以为常,可今日再看,突然就难以忍耐,看得季怀真杀心四起,满腹委屈。
既被这人爱过,怜惜过,便再也忍不得他一丝一毫的恨与厌。
他明明对他说过,他父王待叶红玉不好,他一定不学他父王。
季怀真突然一瞥脚下的剑,趁燕迟不注意捡起,朝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