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司法。”崔凝见他看着吕长史离开的背影,目光中竟然露出一丝怨毒,忍不住道,“你到底想不想破案?”
彭佑愣了一下,旋即皱眉,“此话何意?”
“方才我去护城河边看过,发现尸体的现场被破坏殆尽。我想你应该是第一时间赶到那里吧?保护案发地点知不知道?你把现场勘查一清二楚了?没有漏掉任何蛛丝马迹?”崔凝看着他,有些恼怒,“我原以为你报仇心切,会比旁人更加尽心尽力,可再这样下去,真是让人怀疑你是不是也参与谋杀了!”
“你!”彭佑额间青筋骤然暴起,面目狰狞,可是又实在找不到理由去反驳她的话。
崔凝仿佛还觉得刺激不够似的,继续道,“我一个初出茅庐的人都懂的事,统管一州司法的彭大人竟不懂?”
当年被尽屠师门,朝夕骤变,可恨她糊里糊涂,一个人什么本事都没有,白白失去许多查找线索的机会,现在终于慢慢能够摸索碰触这些,却比当初更艰难,可这彭佑明明掌握一州司法,巷口的血都还没有被连日阴雨冲刷干净,他不能抓出凶手就罢了,竟然还糊涂添乱,简直不知所谓!
“你……你不懂。”彭佑颓然垂下双肩,仿佛一只木偶被切断了提线,不知是评判崔凝还是安慰自己,神情似哭似笑,“你怎么会懂人生死离别之痛,世间的人,多是凉薄,你看,大人的血犹在,卷云还在等,呵,旁人还不是好酒好菜,活的自在,哪里还会记得大人的好?都是没有心肝的……都没有心肝……”
懂不懂,她也不知道,可是已然尝尽个中滋味。
她只是偶尔想起那晚的血影火光时才会面临崩溃,然而很快又能恢复,究竟是学道之人轻生死,还是她天生凉薄?她……果然是个没心肝的人吧……
就在她入坠冰窖,浑身冷得发颤的时候,左手被一只温热的大手包裹住,温暖透过皮肤传进身体,像黑暗里乍破的一线曙光,也像溺水之中拽住的一根救命稻草。
“既然如此,烦请彭司法找个合适的地方静静体味生死离别之痛,要疯癫还是要发狂都随你,莫要给巡察使破案增加难度,毕竟杨别驾待你不薄。”
低醇冷静的声音,叫崔凝心安。
彭佑视杨檩如父,骤失至亲,这种反应是人之常情,魏潜也不是个不近人情的刻薄之人,因此先前把他的失误看在眼里却并没有苛责,可谁叫崔凝难受,就是在戳他肺管子,他自然也毫不犹豫的往对方最痛的地方扎。
“是我言辞过激,抱歉。”崔凝冷静下来,知晓方才一时触动,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
她与彭佑本不熟,公事公办也就是了,又何必交浅言深。
“你没错,不需要道歉。”魏潜面无表情的看着彭佑,“于私,你与杨别驾交情甚笃,不能为他报仇,是为不义;于公,你身为一州司法参军事,非但不能冷静破案,反因私人情绪屡屡失误,是为失职。认真追究起来,判个停止查办都不为过。”
第269章 飞蛾与火
说到这里,魏潜放缓了声音,“彭大人还是暂时不要管这个案子了。”
“不行!”彭佑断然拒绝。
魏潜提起茶壶的动作微微一顿,接着给崔凝倒了杯热茶,这才不紧不慢的道,“这是我的决定,不是在与你商量。我已上疏陛下,此案将直接转到监察司。”
彭佑目眦欲裂,那神情似是恨不能徒手将魏潜撕碎。
室内气氛剑拔弩张,仿佛呼吸声音稍大一点就能炸开,崔凝不禁屏住呼吸。
她以己度人,所以仍然想着给他一个亲手报仇的机会,但是魏潜做了决定,她便不会有异议。
过于理性便近乎无情,在许多人眼里,魏潜是个冷酷的人,但崔凝知道恰恰相反,他心怀正义,一腔热血,突然将彭佑排除在外必然有合理的原因。
今日彭佑只不过是言辞尖锐,显得不太理智,实际并未做错什么,崔凝一番发作也不过是担心他再次把这种不理智再次代入破案中,崔凝暗想,之前五哥没有反对彭佑参与破案,怎么会现在突然做出如此决定?难道……
魏潜再未多言,过了许久,彭佑怒气渐颓。
他转头,怔怔看向窗外远处的白影。
崔凝一肚子话想要问魏潜,奈何彭佑杵着不走,她只好不停的喝茶堵住自己的嘴,免得一个忍不住就脱口问出。
魏潜也不曾赶他,只叫差役回去给崔凝取换洗衣服。
屋里暖融融,外头夜雨潇潇,崔凝揣着满心疑问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程府花园。
程玉京一袭青衫坐在凉亭里,面前火炉烧的正旺,茶壶水开发出尖锐的声响,他却浑然未觉,兀自捏着一张字条看的出神,身侧的婢女偷眼瞧了几回,终未敢出声提醒。
半晌,他笑了一声。
笑声乍然打破雨夜宁静,婢女也被惊了一下,旋即缓缓呼出一口气,正要说话,却听他突然问道,“阿燕,你说杨檩怎么死的?”
被唤作“阿燕”的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