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仓里的粮食见了底。
各地的粮商家也没什么存货。
王知县看着周县尉,苦笑:“真想吃‘顾记’的酒糟鱼啊,也想吃公主亲手做的汤饼。”
周县尉:“……不知道咱们死了,公主记不记得在坟头上给咱们送一份汤饼。”
雾气越来越重。
县城的街面上瞧着空空荡荡,却是风雨欲来,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城中一片萧条。
“阿涂姐,来,给你。”
小豆子从墙头上探出脑袋,把兜里一块硬邦邦,黑漆漆的豆饼递过去,“快藏起来,千万别让我娘瞧见了。”
阿涂一怔,眼眶微微发红,却是强忍着泪光伸手接了:“……谢谢你,小豆子。”
她知道,这是小豆子今天一天的口粮。
小豆子也不容易,他娘一门心思只有和后头男人生的孩子,对他一日不如一日,小豆子每天要担水劈柴,烧火做饭,可他娘仍是老忘了他,让他饥一顿饱一顿的。
最近更是连饭桌都不让他上了,每天不过想起来给他一点乱七八糟的食物。
如今县城闹起土匪,粮食紧缺,各处粮食铺子已是连续涨价涨了好几日。前几日开始,米价已经到了一百八十文一斗,糙米也要一百文一斗,霉变的那些粮食或许要稍稍便宜些,可也一日一价,都到了八九十文一斗。
这还是前几天,阿涂已经有两日没敢上街去买粮食,家里只剩下几十文钱,偏家里生意做不了,男人还患了病,她天天出去找活干,什么脏活累活都乐意,只要给钱就成,赚回来的那一点还不够男人喝药的钱,饭是当真吃不起。
衙门到是要各个粮商卖平价粮,可那点平价粮食哪里够分?一出来便被人抢得一干二净,阿涂不是个懦弱的女人,可她一介柔弱女子,肯定是抢不过那些人的。
再这般下去,恐怕他们只剩下死路一条。
不只是阿涂,小豆子,整个寿灵县城都处于一片压抑的绝望中,老百姓们几乎是数着时辰在过日子。
县城现在还不至于乱得厉害,也是因着知县老爷仍在,衙役们还在巡街,一旦看到趁机作乱的便施以雷霆手段,可县衙的压力也极大,渐渐弹压不住了。
人吃饭才能活,老百姓们断了粮食,连活都活不下去,那些个礼义廉耻又有谁还在乎?
阿涂叹了口气,紧紧抓着手里的豆饼去了厨房。
厨房里空空荡荡,米缸里什么都没了,她从门后头的背篓里摸出一把干野菜,剁碎了,又切下半个豆饼混在一处,想了想,放在锅里慢慢蒸熟。
蒸好了菜,阿涂装到碗里,端着进屋子,一眼就见自己男人正撑着身子起身,登时吓了一跳:“阿郎怎么起了?快别动,早晨还没退热。”
“阿涂别担心。”
赵秋按住阿涂的手,轻轻拍了拍,“没事的,我已经好了。”
他一个大男人,眼下这样的境况,哪里能全靠妻子操持?
目光落在那一碗豆饼蒸菜上,赵秋心下叹气,推给妻子,“阿涂你吃,我平日动得少,胃口也小,吃不了太多的,你吃饱才要紧。”
小夫妻正推让,忽听砰地一声,赵秋心下大惊,一把拽住妻子就往后头推,自己挡在前面向外看去。
就这么眨眼的工夫,外头就闯进来一男子,上前一把夺走豆饼,大口大口地吃起来,目光还留在阿涂和赵秋身上,目光闪烁不定。
男子身量极高,虽说吃得狼吞虎咽,一副饿极了的样子,却是满脸横肉,胳膊几乎有腿那么粗,赵秋心下一沉,牢牢护着妻子,高声道:“这位英雄,我家钱篓子里还有几十文,再多也没了,您吃完饭拿了就去吧。”
这人三口两口把饭吞到肚子里,顺着赵秋的视线,一把拽过钱篓,目光却是仍钉在两人身上,闪烁不定。
在人市上,像赵秋和阿涂小两口这样细皮嫩肉的,如今一个人可能换上一袋子口粮。
“啊,土匪破城了,大家快逃啊,土匪破城了!”
正僵持,外头陡然传来一声声尖利的吼声。
顿时传来无数跌跌撞撞的声响,哭喊声,叫骂声一片。
闯入赵家的男人神色一变,呸了一声,神色变幻不定,哼了声怒道:“大不了老子投土匪去。”
他心思一动,到真觉得这想了好几日的主意,的确是个好主意。
一瞬间,他目光落在赵秋身上。
他会闯到这家,并不是随意选的,根本就是刻意,外头黑峰岭上的三大王孙震,是这赵秋的仇人。
两家祖辈上就结了仇,当年也是赵秋揭发孙震杀兄,谋财害命,这才害得孙震不得不逃走,最后落草为寇的。
“正好拿你的脑袋当投名状。”
这人猛地从背后抄起一把杀猪刀,抡起就朝赵秋砍去,赵秋吓得双腿发软,闭目待死。
阿涂也吓得扑到丈夫身上,高声惊呼,耳边还隐隐听见小豆子尖利的怒吼声,随即,门外忽传来闷雷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