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味更重, 什么胃口也没有了。
“她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小安福低声道,“要么在屋子里歇着,要么就去后园子走走,气色看着比之前好些,脸上也有了笑模样。”
停顿片刻,他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温姐姐的身子无碍了,大人,接下来您得多替自己想想。”
高晟挑眉看他,小安福喃喃道:“我是说,这半年多,您在温姐姐身上耗费的精力比差事上还多,北镇抚司的事也不大管了,锦衣卫更是撂开了手,不大好吧。”
“是张家兄妹和你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盯着您这位子的人可不少。”
高晟沉默片刻,“我出去走走”,撂下一句就出了房门。
“伞!”小安福急急忙忙追出去。
高晟摆摆手,没有回头,就那样慢慢消失在朦胧的雨雾中。
樱花谢了,月季花开得正盛,还未靠近,寂寞的花香就伴着化也化不开的湿气,雾一般笼罩在他的身子周围。
小安福的话绝不是随便胡说,就在前几日,张肃也提醒过他,多把精力放在朝堂。他得罪的人太多了,宋家只是跳到明面上来,暗里与他不对付的人不知凡几,一旦行差踏错,落井下石绝不在少数。
他唯一的依仗,就是皇上的信任和器重,而皇上之所以如此回护他,就是因为他没有私心。
张肃望向他的眼神满是担忧,“国库空虚,招安的确可以节省大笔的军费开支,可你对榆林匪患一直秉持剿灭的意见,如今态度突然转变,皇上难免会多考虑几分。”
先有他无旨擅自搜查康王皇庄,引起京城皇室的恐慌,皇上不得不安抚一众皇亲国戚,原本打算压制康王的计划也搁置了。
接着又是他一反常态提出招安。
张肃待他和亲儿子也差不多了,但骨子里还是把皇上放在第一位的,皇上不问便罢,若问,张肃定不会隐瞒皇上。
很多人都知道,他府里多了位大舅哥,皇上只消稍稍一想,就能明白招安的主意必定与此人有关。
即便招安是个不错的建议,到底掺杂了他的私心。
高晟重重吐出口浊气,目光却是一顿,停在了不远处的湖边。
灰色的薄云下,湖面的水气和细细的雨丝交融着,混成了雾蒙蒙的薄烟,天地俨然成了一副水墨画,温鸾撑着一把油伞,一袭青衣,缓慢入画而来。
她提着裙角,微微低头,细步纤纤登上小桥,鸟鸣宛转,她抬眸望向树梢,轻轻笑了一下。
一刹那,万物都在此刻有了颜色,柳叶浓翠欲滴,月季艳得逼人眼,阳光都在流云后面笑了起来。
这个世界变得没那么可憎了。
她突然往这边看过来,猝不及防的,两道目光便在空中撞在一起。
空气凝固了一瞬,紧接着一阵风扑,乱雨打得树叶噼里啪啦一片山响,柳枝疯狂搅动着湖面,月季花颤抖得厉害,猩红黛白的花瓣纷纷飘落,铺满了冰冷的青石板地。
雨点沙沙,打得温鸾的心惶惶然,她从来都不知道,高晟也会流露出那种表情。
漆黑的眸子沉静忧伤,绚丽得宛若阳光下的气泡,脆弱得一碰即碎,那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撞进她的心里,疼得厉害。
心脏慌得砰砰直跳,温鸾急促地呼吸着,忽然觉得,这画面,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一直都在困惑,高晟究竟什么时候对她起了别样的心思。
在山东老家两人几乎没有接触过,她那时尚未及笄,而且没多久他全家发配辽东,或许有好感,但绝对不至于对她执念如此。
后来,一个在京城深宅大院足不出户,一个远在辽东千里之遥,怎么想也不可能发生关系。
唯有一次。
那是大前年的事了,清明前是太上皇的万寿节,京城热闹又喜庆,各地的藩王、封疆大吏纷纷送来贺礼,身为太上皇最信任的重臣,宋家自然忙成一团。
她尚沉浸在丧父之痛中,与府里的热闹格格不入,却不敢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一点的悲伤,宋南一瞧出来了,便强拉着她出门散心。
也是细雨纷飞的日子,宋南一去买青团,她站在桥上等他。朦朦胧胧的,似乎有人在看自己,她顺着目光往过去,但见十几个侍卫在茶摊歇息,说说笑笑的,一时也分不清谁在看她。
恰好宋南一回来了,她也就把这事抛在脑后。
莫非当时是他?
高晟慢慢走近了,温鸾低声问道:“大前年太上皇过寿,那阵子你有没有进京?”
“有。”高晟的手在背后慢慢握紧,“押送贺礼进京。”
果然!温鸾霍地抬头,“你就是在那时候看见我了对不对?”
高晟微微挑眉,“真不容易,你总算想起来了。”
“你分明是见色起意!”温鸾的声音很大,就好像急于否定什么,“高晟,这不是一见钟情,不是喜欢不是爱,你把自己都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