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那么担心,林叔帮忙拨了陈贤电话。
几次都无人接听。
林叔只猜陈贤在忙,撂下手机,安慰了两句。他给高明换了退烧贴,看他不睡了,便打开电视播些声音,边听边用湿毛巾给他擦身。
“地铁出事故了,可能受了耽搁,一阵子应该就回了。”林叔听了新闻,给高明讲话,想宽慰他。
本都快坚持不住的人迷离地睁开眼。
心慌得难受。
他定神听了听:有男子跌入路轨,遭列车撞毙。
“啊?……”顶灯刺眼,高明眼睫扑朔着,不安起来,呼吸被打乱,他脑子里闪出恐怖的念头。
右臂开始痉挛,右手勾缩着向内拐,腿也软软抽搐几下。他突然吸不上气,张开嘴徒劳地倒气,一下快过一下,还发出吭哧吭哧的声响。
“诶呦!小高,怎么搞的!”林叔吓得赶紧把手插到他颈下,把他往起扶了扶。
“哥……哥……”他全身都在震颤,瞳仁渐渐上翻,眼看就要厥过去。
林叔手忙脚乱去开制氧机,单手把软管拉到他口鼻处。
“我就说我不能单独看着你……这我可怎么交代……”
很快,林叔焦急慌张的声音淡出脑海……
“林叔,你跟他说这个干啥!”
意识接续起来,是陈贤的声音。
他没事,有事的只是自己,因为自己又躺在医院里了。
这个院出得,简直何苦。
他们在压着声音争吵。护工在反驳,抱怨工作强度大,说自己接受这份工的时候,没说过残疾程度这么高,也没说过要承担这种责任,要求减工作量、要求涨工资……
陈贤很生气,强忍着不发作,高明能听出来。
那个说一不二的人,因为自己,在这种低段位谈判中被拿捏得死死的。
高明居然难过得想笑,他哼了一下,引致胸口剧烈的疼。
陈贤察觉到了,立刻来到床边。
“高明啊,不激动,很痛是不是?轻一点呼吸。”
“你……淋雨了?”他走近,高明才看到他身上都是湿的。
“没事,不要紧,你别担心,好好休息。”
高明的目光追着他,可怜巴巴地用气声问:“我们……还要……继续吗?”
“什么?”
病床上的人苍白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再说。
陈贤能大概猜到他在问什么。他追问了几句,高明都没有解释。
高明现在都不和他说实话了,陈贤想着,难过地在陪护椅上坐下,哀求道:“你在想什么,跟我说呀,好不好?
病床上的人浅浅摇了下头,笑了笑。
陈贤不敢再看他的笑容,低头垂目。
“你说过,想给我看看,你对我的爱能让你为我做到什么份上……我看到了。”
“看来我的学习能力也没多强,到现在好像也没学会。”陈贤的声音越说越低。
“抱歉,高明,你在我身边,变得会恐惧,不能自由地表达自己。对这样的我,你还是一直容忍、一直不放弃、一直给我完整无私的爱……”
这番话,是他从齐芸珊的关心里逃走后,在大雨中重新审视自己的“爱”时,得出来的。
高明的宽容让自己变得开朗,渐渐什么都敢说了。无论内心的想法多么荒唐恐怖,对着高明笑盈盈的脸,都能不计后果地说出来。
因为他让自己从心底相信着,他无条件地爱着自己。
可自己回报了他什么啊?
让他变得那么顾虑、那么害怕,不知道多少次跟他说“不要说这种话”,以至于到了现在这步田地……
“别这么说,我要对我的玫瑰负责啊。”高明打断他的自责。
“什么?”
“没看过吗?《小王子》。”高明笑。
陈贤看着他,愣愣地摇头。
“哎……对不起啊,说过带你看《狮子王》,也一直没做……”
他说得那么遗憾,让陈贤更难过,他抹了把脸,安慰道:“我们还有时间,还有机会,你说过的我都会记得,我也可以自己去补课……”
“陈贤,”高明又打断他,“真的,对不起。我想趁着我还能,多说点你想听的,可我……”
讲话会挤压到胸口,让他身上很痛,眼泪很快就掉出来,声音也断断续续听得人揪心。
“不应该这样的,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说我想听的。”
“可我爱你啊。”
“我也爱你……高明……”陈贤眉头都在颤抖,说得像是把最后一口气吐出来了。
高明听到,明媚地笑了,像春暖花开时节的阳光,泪流得也像彼时融雪汇成的小溪。
“陈贤。”他说,“你真的,特别棒。”
“你其实都会的。”
“你一直是——你自己。”
作者有